︱第933期︱
母 亲
杨生博
我以为
挣扎的痛苦
就是挣扎之中的呻吟
岂不知
挣扎过后的记忆
才是灵魂真正的哭泣
您的第一次流泪
就把儿的心
冲洗得干干净净
那是儿六岁时的大年初一
儿嘶哑地哭声
哭着要回外婆的家中
因为儿
从小在外婆家长大
六岁了
这是第一次过年回家
因为儿
在您这儿实在陌生啊
想顽皮一下
却找不到熟悉的地方
因为儿的心里
是一阵又一阵害怕啊
到处没有一个小伙伴的身影
您默默流着泪水
将儿倔强的头
紧紧地抱在怀里
儿现在才明白
您为儿的成长
让自己母性的心
遭受了多么大的重击
因为儿的家庭过去太富
正在遭腥雨血风
因为您的娘家一直很穷
逢上了啥都光荣
您想让儿幼小的心
充满光明
长大后
好去成为展翅的雄鹰
而您得到的第一个回报
竟是儿对您失去了记忆
让儿至今想起来
都椎心泣血
您为儿
做了一次重大的决定
也注定了儿的一生
初中毕业那年
老师劝您放弃儿的学业
跟父亲早点学习手艺
他说书念多了就会痛苦
当了房匠
至少会少点饥肠之苦
那位老师
就因为家庭出身
在学校常被批斗
来咱家劝您
也是怕儿再重复他的人生
您微笑着
苦苦地回答
眼里既有感伤
更多的都是
信徒式久久的期待
您说您不相信
天就没有亮的时候
老天爷不会
让您等到瞎了眼睛
直到高考恢复考试
儿金榜题名
那位老师
拉着儿的手夸您
说老天给您了
一个丰厚的报应
但儿心里明白
若不是您这次
视死如归的无奈挣扎
儿怎能走到今天
若不是您这次
挣扎中不愿死去的选择
儿想歌颂您
都写不出表里如一的诗句
儿也见识过
您的一次忧郁
既吃惊
又惊恐
再就是牙关紧咬
仰头看着星星
那是一个凛冽的冬天
我的一位奶奶
实在忍受不了非人的折磨
向造反派
交待了咱家的绝密
家里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
挖地三尺
几堵土墙被硬生生推倒
两万多银元被挖出来了
白花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睛
还有七根金条
照得人都快要失明
您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有这么多钱
为什么全家人
都没有一件体面的衣服
您惊恐
这么多钱
从此后
一切都得听天由命
工作组的那个头目
怜悯您说了一句人话
他说谁让你明知是沟
还要跳进火坑
我看到您
似乎更有了一份坚定
您让我父亲
到屋里去坐一坐
还说咱祖辈人真行
母亲呀
您这种风范
为儿的父亲
大写了什么是感情
也为儿的心里
注入了一颗
只有您
才拥有的定海之星
儿至今
还难忘您的一次孤独
连儿当时
都对您耿耿于心
在最痛苦的年月
我四爸结婚
迎亲都要偷偷摸摸
父亲刚穿一件新衣
街道上都要立正
让造反派把大字报贴上
您也许隐隐有了一种察觉
生不如死
可能成了今后
善良对我们最大的宽容
您毅然自己决定
将我这个长子
家族中的长孙
硬让我的姨妈领走
您对我说
儿子你快走呀
长大了
不要忘记
妈妈给你
挥动的这双小手
儿当时声嘶力竭
心里还有一股怨的秋风
今天的我
才憣然醒悟
您那是用恨
给儿修着一条爱的生路
我更知道
您心里藏着一个秘密
这关于儿的秘密
让您每天心里都甜甜蜜蜜
您的这个秘密
也让儿对自己
有了一份期待
生命里知道了
在哪儿流金放彩
您给儿说
有个卦人
说儿将来是个文人
还有可能是个七品小官
您把那人哄走
关起门来心都要跳出胸口
从此后
您成了佛的信徒
整天保佑着儿
能有那个时候
如今儿成了教授
您一次又一次
告诉您的孙女
是您保佑了儿的前程
我特别难忘
您的那一天质问
问得天上飘起了小雨
问得天空滚来一阵阵雷鸣
那是我外婆下葬的时候
您悲痛欲绝
跪在坟前
一声又一声地质问苍天
您一问苍天
我外婆将你嫁到富人家里
为什么日子比穷人还难
您二问苍天
几千年读书人最受尊敬
为什么到了今天
却一天也不得安宁
您三问苍天
别人家孩子为什么都有童年
我的孩子
却只能离家才有出路
您四问苍天
别人家结婚欢天喜地
我们为什么
想哭都不许流泪
您五问苍天
过年是普天同庆
为什么我的家
都不能有一个炮声
您六问苍天
为什么百般阻挠
自己用唢呐的哀婉
送一场慈母
您这六问呀
惊得儿跪求着您
快快站起
您就是儿天地间的神灵
心里藏着
无数个电闪雷鸣
您和儿
有一次谈话
那是祖国的又一次日出
您写信将儿从单位叫回
国家发文件
要折价赔退咱那
两万多个银元
还有七根金条
钱吗
要村子里一家一户平摊
您问儿
咱要还是不要
儿那天犹豫了一会
被您臭骂一顿
还接受扫帚把的惩罚
您说
这还犹豫什么
要钱就滚出村庄
若不是乡亲仁爱
我们能活到今天
您说
钱是咱祖宗挣的
有本事
空手创业致富
那才是杨家后人
您说
有什么冤枉的
开国元帅都整死了
我们想什么都不受损失
算什么炎黄子孙
您说
您将来归天了
还指望乡亲们去送一送
还盼望着儿女们
端端正正做人
成为自己活着的墓碑
我以为
呻吟过后的痛苦
应该是一种轻松
岂不知
轻松过后的回忆
却更加沉重
作者简介： 杨生博，陕西礼泉人。咸阳师院经济与管理学院院长，教授、诗人、评论家。陕西省艺术教育委员会委员，咸阳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获”中国蓝田蔡文姬诗歌”一等奖，西班牙伊比利亚诗歌奖，丝绸之路国际诗歌艺术传播大使，首届九子岩诗歌征文大赛特等奖和”爱心诗人”奖，2018年中国诗歌春晚(西安)金凤凰诗歌艺术奖获得者。主持省级以上艺术科研项目12项，出版学术专著8部，在《星星》《诗选刋》《诗林》《世界诗人》《中国诗人》《诗歌月刋》《扬子江诗刋》《中国先锋诗人》《延河》等刋物发表文艺作品共计200余篇(首)。
诵读者简介： 凌江，西安广播电视台主任播音员，第十届全国小说演播艺术家，陕西朗诵艺术专业委员会副会长，陕西播音主持委员会副秘书长。从事播音工作近3O年，有多件播音作品在全国，省，市获奖。曾先后演播20余部长篇小说，报告文学，散文集，参与多部广播剧录制，编辑，播讲自然人文历史类广播栏目《揭秘》达7年，播出十多个专题800多集。《贾平凹传》是他2018年倾情投入演播的著名文学大师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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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赵晓萍
审稿︱刘美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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