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重温了理查德·林克莱特的Before三部曲，非常感慨。想不到，这三部在早年让我感到“不过如此”，甚至有些无聊的电影，居然这般句句诛心。电影不仅是光影的艺术，还是时间的艺术啊，那些摸不透抓不住的心思和对白，穿过岁月，居然悄悄迷人起来。可能有些朋友对理查德·林克莱特这个名字拗口的导演印象不深，或者没反应过来Before三部曲具体是哪三部电影。但请相信我，等我报出它们的中文译名，你一定不陌生，就算没看过，也早在各个电影榜单上见过它们的大名。《Before》三部曲，是指美国著名导演理查德·林克莱特拍摄于1995年的《Before Sunrise》，2004年的《Before Sunset》，2013年的《Before Midnight》。它们的中文译名分别是:《爱在黎明破晓前》、《爱在日落黄昏时》、《爱在午夜降临前》。这三部电影，在挑剔的豆瓣网友手下，均得到了8.8的高分，并都进入了神仙打架的豆瓣电影top250行列。Before三部曲的传奇之处在于，接近20年的跨度下，男女主角一直没有换人，导演简直像拍纪录片一样拍剧情片，每9年更新一部，把一对恋人从二十多岁，拍到了四十多岁，眼看着清新帅哥变成了邋遢大叔，曼妙少女变成了发福主妇……这么说来，电影应该很有意思啊，早年的我为什么会无聊犯困呢？因为太话唠了！你能信？三部一百多分钟的电影，讲的都是一天内发生的事情，情节没有太跌宕，甚至场景变换也不多，基本靠男女主的对话在撑。我非常怀疑，理查德在拍第一部的时候，是因为太穷才把电影拍成这个风格的，主要演员两个，服装造型一套，拍戏的最大耗费可能是胶片和金嗓子喉宝（如果美国也有类似的咽喉糖的话，没有那这个也能省了）。可就是这些曾经让我感到枯燥的对话，现在听来，却饶有趣味甚至细觉深意。其实仅看三部曲的片名，还是比较抽象的，大家可能不知道讲的啥，如果让我用更通俗的词语来讲述的话，我大概会把它们表述为《爱在怦然心动时》，《爱在久别重逢后》、《爱在柴米油盐中》。先说第一部的“怦然心动”吧：
在1995年的《爱在黎明破晓前》中，男孩杰西来法国穷游，在火车上偶遇了法国女孩赛琳娜，两人交谈甚欢，互有好感，但他们目的地不同，杰西快下车了，赛琳娜还没到站。按理说这个邂逅就此为止，顶多留个电话号码，但是我们的机灵鬼杰西，用“超时空营救”般的一段话，把赛琳娜邀请着一起下了车去维也纳旅游。这段台词也是我个人认为的本片高光，甚至是三部曲的题眼，它不是通俗意义上的情话，但很戳人，杰西说：“时间一下来到了10年，20年后，你结婚了，你的婚姻失去了曾经的活力，你开始责备你的丈夫，你想起你生命中遇见的所有小伙子，你想如果你当初选择其中一个的话，你现在会怎么样？我就是这些小伙子中的一个，我就在这里。设想一下，你通过时间旅行从未来回到现在，看看你当时错过了什么，当发现你没有失去任何东西，这对你与你丈夫会是一个极大的安慰。我与他一样是个失败者，没有上进心、无聊透顶。你作了正确的选择，你是幸福的。”可能单看文字打折很多，还是建议大家去电影情境里看这段台词，杰西没有说自己多优秀多爱慕让女孩和她走，而是另辟蹊径“来多了解一下我，没准我不值得你挂念呢”。这段现在细细品味真的不明觉厉，那些回忆里的白月光可能未必是真的明亮无暇，可是白月光自己说出这种话，就很微妙了。下火车后，二人开始了维也纳的旅行，杰西隔天清晨要去坐回美国的廉价航空，影片像个充斥着对话的穷游vlog一样，聊着彼此的故事逛着维也纳的大街小巷，听流浪诗人读诗，当街头音乐家的听众。两个人就这么街头暴走，聊着笑着，好像永远不会累一样。杰西这个小屌丝，兜里连请女孩喝红酒的钱都不够，酒是赊的，答应了老板会汇钱过来，这样的爱情放到中年人的生活里未免太穷酸落魄，可是放到穷游的年轻人身上，莫名浪漫，是啊，只有年轻人的贫穷可以是理直气壮的。黎明破晓时，杰西踏上了回国的班机，这两道浪漫主义的白月光啊，连彼此电话都没留，约好半年后在维也纳再见，这一见钟情的故事，就这样截然而止了。留白得刚刚好，给了观众无限的想象空间。我猜理查德一开始就只想拍一部的（毕竟剧组那么穷哈哈哈），谁想就火了呢，不如把自己的大IP延续下去，满足观众日益增长的嗑CP需求。第二部的“久别重逢”是9年后的《爱在日落黄昏时》，杰西成了作家，把和法国女孩的浪漫邂逅写成了书。在巴黎的签售会上，他见到了赛琳娜，赛琳娜说当年的维也纳之约她因为祖母去世没能赴约，她很遗憾，杰西撒谎说自己也没去，其实他去了。杰西这次同样要赶飞机，只剩几个小时了，两人一边叙旧一边又开始了巴黎暴走，聊了这九年自己发生了什么，尽量让这次的重遇显得云淡风轻，掩盖自己对错过彼此的在乎。巴黎一日游vlog又开始了，理查德可能是个公费旅游爱好者，顺便把电影拍了。经过巴黎圣母院时，杰西讲了一个故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很喜欢：赛琳娜问他“你相信巴黎圣母院有一天会消失吗？”一语成谶。杰西说“年轻时，我以为我会和很多人心灵相通，后来发现，这种事，一辈子可能难有几次”。杰西送赛琳娜回家，看了很多她和祖母的合影，还听了她自己写的歌，歌词刚好是关于杰西的，赛琳娜说，你的飞机来不及了，他笑着说，我知道，电影又戛然而止了。影迷们又苦等了9年，等来了《爱在午夜降临前》。杰西和赛琳娜已成中年夫妻，杰西已成大叔，赛琳娜也长出了皱纹，电影又是一天的故事，讲的是中年夫妻的他们带孩子们一起去度假。他们很久没有像年轻时一样漫步闲聊了，他们回忆起种种美好，庆幸自己没有再错过。但是，他们依旧会因为小事而争吵，争吵时翻各种旧账，然后在气急败坏的时候故意说出难听的话让对方伤心。赛琳娜摔门而出，坐在湖旁小酒馆生闷气，杰西找过来，说自己刚结束了时空旅行，帮82岁的赛琳娜给她带了一封信，然后照着一张空白纸巾念起了信，这段是本片的高光，和初见那段完美对应。杰西念到“你正处在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阶段，相比青春年少，中年只不过难了一点点……”信的内容可爱又动人，但赛琳娜还在气头上，还没打算原谅他。杰西有些挫败感地说“我忍受了你很多的脾气，如果你认为我是只小狗，总是回来找你，那你错了，但是如果你想要真爱，这就是爱，这是生活，不完美但很真实……”一番冷静后，赛琳娜给了杰西台阶，问“你的时间机器是怎么操作的？”然后二人相视一笑，开始打趣起来。三部曲到此结束，他们的故事有浪漫有平凡有鸡毛蒜皮，这样的情侣，虽有传奇，细究起来也不过是我们的同学朋友家长之流的普遍际遇，都曾为爱痴狂，都曾为爱心伤，都是无趣的大人，都是天真的小孩。Before系列不知道会不会有第四部，如果有，那掐指一算，该是2022年，也快了。或许可以拍个迟暮之年的爱情故事，片名就难取了，日出日落午夜都用掉了，难道叫《爱在夜半三更前》？《Before 3am》？唔，看理查德老爷子心情吧。Before三部曲我都喜欢，不分先后，恋爱的每个阶段都有它的美。初恋时，你是星辰大海，再相遇，你是灯火阑珊，相守后，你是亦亲亦友。倒不是说，爱情会随着时间递减，而是，人的经历会随着年龄增长，人的情感会随着年龄复杂，爱情在感情中的占比会有所下降，不是爱变少了，是和你的关系里，其它的情感变多了。伯格曼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不完美的，但爱是不完美中最完美的”，我非常喜欢并且认同。Before三部曲对白超多，情节较平，但绝对是不可错过的佳片，精湛的台词和对恋爱关系的思考，每一部都恰到好处。找个清静的机会，细细品味吧，不要快进，也不要分心，你看的不仅是电影，也是自己正在或将要经历的人生阶段。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也爱坐在电影院里看开怀大笑的爆米花电影，但我们不能只吃爆米花啊。巫小诗读书写字吃天下书写周遭故事、旅行游记、文艺生活已出版《你是我的游乐园套票》后台回复“游记”可阅读30篇国内外旅行游记回复“生活”可阅读20篇文艺趣味生活分享公众号/微博@巫小诗
所以，爱会消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