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刘克勤，男，1963年生，湖南邵东县人，某行政机关一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业余码字30年，在各类报刊发表各类体裁短文数千篇（章），出版个人专著2部。尤爱富有嚼味的千字短文创作，不费读者太多时间，能给读者更多启迪。
作者近照
变脸（小小说）
文/刘克勤
午休时间，老李破例没有去“占领”那张长沙发。他泡了一杯浓茶，点燃一支烟，端端正正地坐在办公桌前，准备起草那篇“锦绣文章”。
关于这篇文章的内容，他巳经同省报的编辑详细讨论过了，对方很感兴趣，嘱他尽快成稿。作为厂办主任，写这样的文章可说是驾轻就熟。如果是一般的小稿，他完全可以交给下边的秘书人员去写，不必亲自动手，尤其不必牺牲了宝贵的午休而“亲自动手。”可这篇文章却非同一般。首先是它的份量很重，要把厂级领导的名字一一点到，8个领导一起见报，姓名的排列顺序、事迹的罗列布阵、语言的轻重表述等，都是很有讲究的。“讲究”得好，皆大欢喜；“讲究”得不好，容易引起误会和矛盾还有白眼，甚至招来一双“小鞋”穿上。这样微妙的问题当然不好向秘书们直接交待，毕竟不是每一件“公事”都能上得了台面的。这就必须要由自己来掌握分寸了。其次，这篇文章见报后，他要亲自呈送每一位领导，当面恳请“指正”。想想吧，这么重要的文章，怎么能不亲自动手呢？
办事员小王见主任没有午休的迹象，很纳闷。可又不敢问，因为主任正襟危坐凝神苦思如临深渊的样子非常少见。等了一会儿，见主任轻嗫茶猛吸烟却又良久不著一字，便断定他一定是在杜撰检讨书一类的东西。可转念一想，不对呀，好像最近没听说主任犯了什么错误，也没见哪位领导冲他发过火。小王反复琢磨，终究不得要领，便只好轻轻地带上门，蹑手蹑脚睡到沙发上，取一份报纸，很惬意地躺了下去。
阳光很明媚，空气很新鲜。外面一阵风起，吹落几片桔黄的树叶，落地有声，却入耳不烦，反而衬出格外的寂静。这该正是文思泉涌、笔走龙蛇的好时机，大部分传世之作都应该在这种环境中诞生。老李心里一阵高兴，于是暂且归纳一下飘得太远的思绪，抿嘴眯眼，奋笔疾书。哪知道刚刚写下标题，正侧目吮唇斟酌开篇的“惊人之语”的时候，忽然银瓶乍破，铁骑突出，一阵尖利刺耳的京胡“过门”划破了午后的宁静，把老李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没容他缓过神来，一声十分地道的“老旦腔”突然响起，接着如泣如诉地唱了起来。一听就知道，这是烧茶炉的刘老头又粉墨登场卖弄他那的嗓子了。这“节目”本是天天上演的，平时听惯了，倒不觉得，然而今天听起来却特别刺耳，令人难以忍受了。老李皱眉听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发现了躺在沙发上用报纸蒙住头脸的小王。他上前一步，抽走了报纸，小王睁着眼冲他一笑，发现主任面有愠色，慌忙敛容坐起：“怎么？您要睡会儿？”“你听听、你听听，这么吵这么乱你居然也能睡得着，快快快!到楼下说说他们，让他们暂时停停吧!瞎吼也不看个时候，真他妈没教养！”老李边骂边坐回办公桌前，用笔筒轻轻敲打玻璃板，无意中竟与楼下的唱腔合了拍。小王很不情愿地起身，伸展双臂打了一个哈欠，踢踢沓沓往外走时，老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叮嘱：“说话客气点，别惹得大伙儿不高兴!”
老李又点燃一支烟，侧身歪头皱眉瞪眼地坐在桌前，专等下边的京剧清唱收了场，才好继续弄这“锦绣文章”。不料等了一会儿，下边仍在大唱特唱。胡琴也响了起来，声声刺耳。再等了一会儿，还是唱。一段唱罢，又来一段。“老旦”下场，“黑头”又接上来，红红火火，还间杂着叫好喝彩的笑声。老李看看表，小王下楼足足有20分钟了，老李不禁心头火起：你这个小王也太没用了！让你去传达这么几句话，又不是让你去做报告！就算下边的人们不听劝，需要你一个个去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这么长时间也该有点成效了吧！呵呵，我知道了，你小子是嫌我支使你了？嫌我搅了你的午休了？我当主任难道还支不动你了？我都放弃午休了，你小子就不能少歇一会儿？你就居然敢怠工！
老李坐在那儿七想八想，耳鼓被那“清唱”不断地骚扰着，心里的火又被小王的公然怠工不住地煽动着。老李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掷笔起身，怒气冲冲疾奔下楼，要大兴“问罪之师”。
推开“剧场”的门，一怔。老李到底是办公室主任，脸上的表情说变就变，他哈腰点点头，把喷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呑进肚里，脸上瞬间绽出了笑容的最佳图案，只见他表露出一个很轻松很得体毫无虚饰的“标准的职业微笑”后。朗声道：“难怪，我听着不对头嘛!果然是您!这京胡拉的，好!妙！真是太好了！简直是一绝！有句话叫、叫什么来着？呵，余音绕梁吧？哈哈！”
操琴的是厂长，唱“黑头”的是小王。厂长一心操琴，没听清老李在说什么，只是侧过半边脸还了一个微笑。老李乐陶陶地走进场内，随即落座，仰脸，眯眼，以掌击节，似乎完全沉醉在“余音绕梁”之中了……
（编辑：喜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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