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鸟邻居
作者：杨淑琴
邻居家的阳台跟我家的阳台只隔着一间房的距离，大小格式都是一样的，凸出在外，坐北朝南。朝外的三方都是玻璃窗户，只要稍微把头一歪，阳台上的一切便可全览无余。所不同的是，他家在阳台外面加装了不锈钢管制作的晒衣架，挨着我家的这头还安置了一个电视信号接收器，形状像厨房炒菜时使用的炒锅（我们都直接称其为小锅），斜靠在边椽的栏杆上。每天总有好多只麻雀飞来，在小锅下面进进出出叽叽喳喳的，显然那里面的天地一定是相当宜居安然了。邻居很少在家，屋里不常住人，即使回来也是匆匆忙忙的，经过阳台时，也从不抬头看一眼，对于麻雀们的聒噪，充耳不闻。坐在阳台上的我，却是常常望得出神，对邻居的“有凤来仪”甚是羡慕，盼望有鸟儿能来我的窗外做窝垒巢，给我家也增加一些热闹的气氛。当然，也期待着更多的小鸟能在邻居的小锅下安家，让我满饱眼福，心生愉悦。
期待的事情说来就来。有一天，一对小鸟飞来停在邻居阳台外的栏杆上，让我眼前一亮，它们全身漆黑，羽毛没有一丝杂色，像绸缎一样水润光滑、油光可鉴，漂亮极了。两只鸟儿叽叽咕咕地私聊着，虽不知在说什么，但那细小稠密的声音，却很有节奏感，亲切而又情意绵绵。它们软语商量了好半天，最终看中了那小锅底下，就在那儿筑起了窝来，我真是大喜过望。这对非常聪明可爱的鸟夫妻，选择了最隐蔽紧贴墙壁的那一块空隙，左边是栏杆，可供它们飞来时歇脚，右边是小锅斜位依靠，正好挡着风雨。阳台下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也不会打扰到它们，有言道：“良禽择木而栖。”我却觉得它们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只要有空，我就坐在窗前看它们工作。母鸟时常停在栏杆上休息，多数时候是公鸟不知从哪儿衔来深褐色的细枝，在小锅和墙壁之间，先搭起栋梁，然后再衔来藤蔓、细草之类，纵横编织，很快就把一个窝筑好了。因为离得近，我可以直窥它们工作的奥妙，那窝的细密精致，真是巧夺天工。我第一次亲眼看见鸟儿衔枝筑巢，直至吉宅落成。内心喜悦难抑，同时也体会到鸟雀筑巢的辛劳和艰难。
这对鸟夫妻飞来时，总在栏杆上停留下来，观察四周，侧耳倾听一番，然后飞到窝里休息片刻，又从正前方树荫下飞出去，进出的方向有定，决不会乱。它们对于自己辛苦经营的房屋踌躇满志，信心百倍。我守着窗子与它们相看两不厌，即使我打开窗户伸手想靠近栏杆，它们也不会惊吓，只歪着头看看我。这是对我由衷的信任。有一天，看见母鸟从窝里出来，停在栏杆上东张西望。因为平视，我清晰地看见窝里已经有两枚小小的蛋，碧绿如翡翠。原来，公鸟急急筑窝，是因为妻子即将生产。一会儿它飞回来，衔了一条虫喂给爱妻，作产后补进，其体贴和恩爱的程度，真是令人感动。后来，母鸟大部分时间都在窝里孵蛋，公鸟偶尔飞回来，站在窝边，母鸟立刻就飞走，大概是想出去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吧。它们分工明确，配合得恰如其分。
大约二十天左右，两只小鸟孵出来了。我看见它们趴在窝里，小脑袋摇摇晃晃的，伸着细长的脖子，闭着眼睛，黄黄的嘴巴对天张得像两个漏斗一样，等待父母喂它们食物，真正是嗷嗷待哺的黄口小儿。它们吃饱了，就头挨着头，嘴对着嘴，挤在一起睡觉。但听到父母的羽翼在空中振动的声音自远而近时，两张嘴巴就马上张开，大大的，等待美味落入口中。轻风吹来，它们头上纤细的绒毛微微颤抖，甚是可人。父母喂两个儿女都非常公平，食物的分量也是逐渐增加，初起是细细的小虫子，渐渐地喂一些较大的。小雏吃得越来越健壮，一天一个样了。有一次，风雨交加，我好担心鸟窝会被狂风吹落了，只见鸟妈妈及时飞回窝里，蹲在那里张开翅膀将她的一双儿女保护在自己的肚子下面。不一会儿，雨过天晴，鸟妈妈飞到栏杆上，扑打着翅膀，抖落全身雨水，疲惫地梳理着羽毛。窝中的小雏显然不明事理，此时又伸长脖子，张开小嘴，向妈妈要吃的了。
小雏渐渐长大了，浑身羽毛丰满起来。长得和它们的父母一模一样，简直是克隆佳作，惹人疼爱有加。鸟妈妈不在时，它俩争着站起来，张开小小的翅膀拍打着，模仿飞翔的动作，或是你踩我，我踩你，彼此玩皮地嬉闹着对啄。母亲回来时，就站在窝边上爱怜地啄啄孩子们的头，梳理着它们的羽毛。鸟巢显得太小了，一只强壮一点的小鸟跳出窝来，站在窝边的栏杆上晃晃悠悠地扑打着翅膀，另一只小鸟胆子有点小，只是撑起脖子惊恐地望着它。母亲回来了，向它头上一啄，它乖乖地跳回窝里，老老实实地呆着不敢再调皮了。呵呵，不听话的宝宝受罚啰。尽管父母无微不至地轮流照顾守护着，两只小鸟却时时刻刻地想着远走高飞，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好奇与幻想。儿女们长大了，终究是留不住的。这一天终于来了，我一刻也不愿意离开阳台，不眨眼地望着它们，心情十分沉重，因为才一会儿，小鸟们都跳出了窝，钻进前面的大树里，在宽大浓密的树叶遮掩下，它们站在树枝上东张西望，唯独不回头看一眼自己出生长大的窝。鸟爸爸停在栏杆上，一声不吭地看着它们，偶尔喉中发出“咕咕~~”的声音；鸟妈妈婉转低沉地说个不停。我恨自己不通鸟语，无法听懂它们在说什么，但我知道应该是对离巢儿女的反复叮咛嘱咐，母亲要将所有的期盼和鼓励，都装进孩子们的脑子里。“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骨肉分离之悲切、苦痛，与人类何曾有异呢？
一瞬间，两只小鸟冲天而起，飞得无踪无影了。我也怅然若失，抬头看它们的父母，正双双停在对面的树梢上。是在目送远走高飞不复返顾的儿女呢，还是在俯望空空的旧巢，夫妻相互慰藉？那对鸟夫妻也没见回来了。阳台外一个多月来载歌载舞的热闹景象，顿归寂静。而我呢，眼看它们辛苦筑巢孵蛋，辛苦抚育儿女长大，终至孩子离巢而去，目睹空空的鸟巢，不禁潸然泪下，有如亲身经历了一场人间的悲欢离合，心中怅惘久久不能平静。真可谓“恨别鸟惊心”。从此，我也不再去阳台呆坐了……–END–
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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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杨淑琴网名清扬。安徽枞阳人，现定居湖北省。往期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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