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美昭陵◎西部文化艺术微刊
︱第 802 期︱
2018年农历1月25日,石鼓大队的老书记廉登峰不幸逝世,享年八十六岁。曾为老书记治下的臣民,长年飘在千里之外的我,听到这个消息,心情格外沉重。
一
石鼓大队是以前人民公社时期的老叫法。现在己改为石鼓村,而且还分成了石鼓东、西二个村,如果合二为一,就是原来的石鼓大队。 当年,在赵镇公社所在地,拥有数千人口的石鼓大队连任几届,德高望重的老书记廉登峰出生於1933年。他出身贫寒,从小就饱尝旧社会之苦难。解放后积极参加互助组、合作社,1955年12月入党,并担任村民兵连长。1958年成立人民公社后即任石鼓东村书记。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他临危受命,合并石鼓东西两村并担任支部书记至1995年。后因身体原因又将石鼓分为东西两个大队后即彻底引退。他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也是辉煌的一生。他两袖清风的离开人间,但在石鼓村的角角落落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的美名,他的形象也将在数千石鼓村民的心中永存。回想起老书记虽然个子不高,但精神头十足。走路一阵风,手里经常提着一个带烟包的大长铜烟锅。快走时烟锅上的旱烟袋也跟着一摆一摆地,远远地光看走路姿势,就知道是廉支书来了。他一年四季都剃着光头,很少蓄长发。待人和蔼可亲,没有一点架子,更不会在群众面前摆谱。他讲起话来既有鼓动性,也很有感染力。办事更是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他超强的工作能力和极高的办事效率是县乡政府领导和群众所公认的。因之廉支书在石鼓村乃至赵镇方圆十几里范围内,可谓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在礼泉县的上百个大村书记中,也是可圈可点的风云人物,具有很高的知名度。在石鼓人心目中,威望更高。
原在赵镇公社工作过,和老书记在工作上有过交集的基层政府官员这样评价他。“廉老作为昔日的赵镇公社党委委员,农村最基层的领路人,终生敬业于故土,扬名于礼泉境内的赵镇四方,政绩照人。在平凡中无不体现出他老人家作为一名基层党务工作者对事业的忠诚和对石鼓村的村民造就幸福的责任担当”,其所作所为充满亮点,其辉煌的人生值得著文颂扬,以不至被后人遗忘”…的确,关于我们的老书记亷登峰,有许多令人感动,可歌可泣的发生在他身上的动人故事。
我们石鼓大队是处于关中道沿线的数千人大村,是盛唐时期形成且位于唐昭陵兆城角下的千年历史文化名城。也是礼泉县第一大镇——赵镇公社的所在地。而作为这一政府驻地的大队支书的位置,就显得尤为重要。我们的支部书记廉登峰不负众望,在书记的位置上干得风生水起,而且连任几届,一干就是二十年。提起我们廉支书,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镇政府机关离书记家很近,除了工作上的关系,在炎热的夏天和漫长的冬夜,一些政府工作人员闲时没事也常到廉支书家串门聊天,有时公社的干部和自己的同事甚至在支书家不期而遇。有一次,公社的妇联主任王会芳做针线活儿急用剪刀,就托手下的年轻女干部在支书家借了一把。王主任用完剪子后随便放在桌子上,可能又有人拿去用,这样传来传去就忘了不知道剪子究竟放在了哪儿。晚上吃饭后,二个年轻干部溜溜达达地到支书家串门。虽然来的是两个小年轻,但廉支书还是很热情地端茶倒水招待,没有一点架子,非常平易近人。坐了会儿起身要走时支书夫人突然问她,“会霞,你上次把剪子拿去,咋没拿来?你看这不把人手给打住了!”“哎哟!你这一提想起来了,我回去问问王主任。”,“我这剪子好用的很,还是托人在远处买的,别看这东西小还真离不了”。“问啥呢,再好用不就是个剪子么!你要我再给你买个新的。会霞你走,你姨跟你说笑呢”。廉支书乐呵呵地说着向外一指,给她们推开了房门。“以后灶上吃腻了,没事就到家里来,叫你姨给你做好吃的”,送她们出门时,他还不忘叮嘱了这么一句。
在文革时期,毛主席发出“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这一号召,有一段时间流行打大口井保水抗旱,兴修小河坝和甘河坝,战天斗地改造大自然。这一项项工作,一个个任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身为支书,新的工作要布置,旧的任务要检查,更是忙的不可开交。早出晚归是家常便饭,有时忙得甚至没时间回家,在大队部里指挥调度工作,睏了就在大队部里屋的炕上对付一宿。在那个狂热的年代,农业学大寨修建梯田、平整土地,经常是挑灯夜战。共产党员要起模范带头作用,共青团组织更是不甘落后,经常组织各种政治活动和义务劳动。全大队共有十五个小队,小队之间还常常展开比赛。看谁修的大寨式梯田多,看谁平整土地的面积大。就拿我们七队来说,南安的地和沟西的地都很平整,唯有北边律马涧的地处于上坡的丘陵地带,于是就成了修大寨式梯田的重点地区。修梯田不仅需要大量的石头砖块,还需要就地取土来垒起一道道坎,工作强度很大,特别是需要做海量的土方工程。白天完不成任务,晚上经常加班夜战。在这种环境下,社员们劲头十足,好像谁也不知道累。当然,晚上干活挣的工分也多。白天,在石鼓大队的地界内,目之所及,到处都能看到插在田间地头的红旗和五色彩旗猎猎地迎风招展。社员拿着镢头铁锨,脖颈上搭一条毛巾,有人拉着架子车,有人推着独轮土车来回奔忙。大家个个挥汗如雨,这一热烈的劳动场面仿佛就在眼前。在这个火红的年代,作为石鼓这数千人大村的带头人,工作更是千头万绪。人多村大,产生各种矛盾就在所难免。有邻里之间打架斗殴的,有发生家庭纠纷的,人与人,队与队之间的不和与摩擦层出不穷。小的,由大队文书处理,大的,由副支书,大队长处理。经他们处理后不服,还要继续上告的可就到了支书这儿了。在大队办公室没处理完,双方吵架相持不下的人再到办公室一看没人,就直接撵到了家里,有时刚刚端起碗就来人,连一顿安生饭都吃不了。一次,村上有二个大户因宅基地发生纠纷,甚至动起了手,在争斗过程中双方都有受伤的人。村干部一再调解,问题仍得不到解决,于是在午饭时找到了书记家,要老支书给他们断案。公说公有理 ,婆说婆有理,争吵不休,谁也不让谁。支书很耐心地进行调解,怎么说也无济于事。其中一个家族中有个人是个瞎娃,他不仅放狠话,而且竟然当面扭住对方一个人动起了手。“你们还有完没完? 书记一声断喝,双方有几个正扭在一起的人瞬间都被镇住了。“想打架是吗?好,你们等着。”说着顺手拿过二根粗粗的,一头熏得黑黑的,放在旁边平时烧炕用的捅火棍,分别递到一方的瞎娃和另一方闹得最凶的二人手里退后一步说,“打呀!开始打,看你两个人谁厉害,我来当裁判,绝对不偏谁向谁”。瞎娃刚要抡起烧火棍,见廉支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手又无力地垂了下来,烧火棍也咣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另外一个人见老支书黑着脸,一看事色不对,啥话不说地先自服了软 。于是,一场村民之间的激烈争斗居然被他如此这般地轻松化解。然而,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二个家族的人在干活时因言语不合,又发生了冲突,而且比上次闹的动静更大,涉及的人更多,这次冲突完全是由瞎娃挑起的。当早饭时一大帮人吵吵闹闹地来到廉支书家门前时,后面还跟着黑压压一大片看热闹的大人和小孩。不等这一干人进门,老支书就迎了上去,指着瞎娃和对方领头闹事的人说,“你们的事,我管不了!干脆直接上公社解决吧,我陪你们一起去。”说完用手向东边公社的方向一指,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双手往后一背,猫着腰低着头一阵风似地自己先走了。冲突的双方一看支书朝着公社走了,一大群人也都尾随着跟了上去,一路无语。快到公社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站在双方二个挑头闹事者面前,指指他们问,“怎么你们的行头(意指随身物品)没有带”?“行头?什么行头?带行头干啥”?这二个人不知就里,其他人也都愣了,不解地问道。“你说呢?如果到公社处理,问题解决不了,弄不好把你们二个带头打群架的给扣下来,你行头不带,晚上要用咋办?快回去取,我在这儿候着”。听到支书这话,两个带头闹事的人犹豫了,脸上也露出了胆怯的神色。“那,那书记说怎么办,我们听您的。”那好,你二个先说现在咱们还去不去公社?你们坚持要去,咱就进去。要不去也行,咱就回去。不过你们再闹我可饶不了你们” !“是,是,我们知道了”。“下次要想去公社,別忘了先带上行头来找我,我随时奉陪。没事了,大家都回吧”!这次回去后,这二个人既没有带着自己的行头来找书记,两个家族在很长时间内也没有再打过架起过纠纷。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个家族的矛盾亦自然化解,再也没有大张旗鼓地闹过事。
二
在老支书的带领下,石鼓大队的名气越来越大,村民的生活也越来越好。
学大寨改天換地,兴修水利,老支书多次在县、乡大会做典型发言。
学习辽宁朝阳经验,也为了安置和培养众多的回乡知青、石鼓子弟,他力排众议,在呂效祖,郑伯举等石鼓乡绅名流的倡议和帮助下,在村北划拨出大片土地,办起了礼泉县乃至陕西省的第一所村级大学——石鼓农业大学。
为大力推行农业技术,科学种田,他率先成立了石鼓农业科技站。
学习小靳庄唱样板戏,活跃群众生活,石鼓大队首屈一指。
有了老支书的支持,石鼓文艺队排练剧目品种繁多,文艺人才辈出,名扬礼泉内外。
由于他们的节目异彩纷呈,群众喜闻乐见,故不仅时常在赵镇剧院演出,且他们的足迹踏遍了礼泉甘河南北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
农村基层组织整顿和建设工作,老支书雷励风行,县委书记成了石鼓的驻村干部。
文革期间,石鼓村民响应伟大领袖号召,积极投身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
礼泉分成了红造和联指两大派系,位于石鼓域内的赵镇成了红造司令部的总部驻地。
这下可以想象,作为石鼓的带头人,作为红造司总部驻地的父母官得有多忙。
县上开三干会,连开三天,议题是农业发展与水利工程建设。小组讨论结束后,石鼓村的建议和做法引起了县政府领导的高度重视,会议主席团决定廉支书在大会上做典型发言。别人大会发言时手里都拿着稿子照本宣科,到廉支书登场时手里却是什么稿子也没有,竟滔滔不绝地连续讲了二十多分钟。他思路敏捷,条理清楚,风趣幽默的讲话不时引起了阵阵掌声,他成了会上农村干部中的焦点人物,石鼓的经验也随之带到了不同乡镇和各村的千家万户。县三干会结束后回家来不及休息,接下来又参加公社的党委会研究布署工作,晚上接着召开大队全体干部和支委会具体动员落实。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偏遇顶头风。那是一个酷暑难当的夏天,就在书记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又从甘河二坝石鼓工地传来消息,村上打坝的几个年轻人中午休息时偷偷跑到甘河去耍水,不小心把七队的杨行运给淹死了。当廉支书急匆匆的赶到出事现场时,被水泡得胀鼓鼓的尸体已被打捞上来放在了岸边。炎热的夏天,泡胀的尸体不仅让人看着害怕,而且已经有了异味。尸体旁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圈人,可就是没人上前帮忙抬尸体。“闪开,闪开!不帮忙抬人,有什么好看的,还有没有一点阶级感情”!书记说着袖子一挽,就拽起了死者的一条胳膊,其他围观的人见书记亲自动手,就呼拉拉地上来几个人帮忙把尸体抬着放在架子车上,送回去了。由于死亡是发生在工地上,书记不仅尽力安抚死者家属,也对其后事作了妥善处理…。村上,镇上,县上的事情和工作一个接一个,廉支书眼睛都熬红了,操心加上劳累,真可谓是疲惫不堪。
然而,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真所谓物极必反。久而久之,麻烦事来了。
有天晩上,当廉支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后,一掂暖瓶轻轻的,一点儿热水都没有。再上院里到灶房一看,冰锅冷灶的连火都没有点,这时候还不做晚饭,这人哪儿去了?累了一天,又渴又饿的他不由怒从心头起 。正要出门找人时,老伴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大把青菜。“都几点了还不做饭,回来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这么晚才回来!说,出去干啥去咧”?他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象连珠炮,气哼哼地指责老伴说。“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整天在外面不着家,几个孩子你管过吗?家里的事你问过吗?家里的活你干过吗?想吃饭,干嘛不自己去做?你是不是把这个家当成饭馆、旅馆了”?老伴喋喋不休地反唇相击,而且越说越生气,越说声音越大,而且还咄咄逼人地直往前凑。“反了,反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老书记说着上前一步,气呼呼地端起了做饭的锅,又后退一步把锅高高地举过头顶,怒目圆睁,黑着脸直视老伴,做出要摔锅的姿势。“好,有本事摔呀!使劲摔,摔的越碎越好”!感到十分委屈的老伴儿脸气的煞白,向地下一指用尽全力大声地吼了起来。看到老伴气成那样,说话不仅语无伦次,而且因为生气全身直哆嗦,眼里噙着委屈的泪花。就在这四目相对的瞬间,触动了老书记内心的最软处。是呀!自己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整天早出晚归的,对老婆,对孩子, 对这个家庭究竟关心多少 ?老伴儿不仅要管几个孩子,还要洗衣服做饭操持家务,确实不容易!自己回来喝不上热水,没按时吃上饭,不问青红皂白地大喊大叫,的确做的有点过头。最后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她,也真的太对不起这个家,对孩子有亏欠,而亏欠她的确实是太多、太多……想到这里,老书记自个吭地一声笑了。两手举着的锅先是慢慢地放在地上,然后又端起来轻轻地放上灶台,不好意思地用手在头上一摸,垂手而立,只是冲着老伴呵呵地傻笑。看到他象犯了错的小孩,似乎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他当这几千人大队的书记确实辛苦,自己也应该体谅一下。“你呀!行了别杵着了,赶紧到院里抱柴火烧锅做饭”。老伴儿说着上前用指头在他脑门上一戳,扑哧一声笑了。警报解除,一次家庭矛盾就在这互谅互让,在大义,在亲情,在相互理解中悄然化解。
三
有人在我前边发出的诗文后评论说,“廉老任支书时为人正直,两袖清风,从不以权谋私,拉帮结派,搞自己的小圈子,在石鼓村民中口碑很好。人们称赞说廉支书是个老支书,也是个好支书”。廉家在石鼓是个大户,能人也很多。但他为了避嫌,在担任支书职务期间,不任人为亲,很少随意提拔使用自家人。石鼓村有十五个小队,光各小队的正副队长就有三、四十人。在处理村务工作中,不管对待支部、村委班子成员还是小队的队长他都能以诚相待。有时训人看起来吹胡子瞪眼的很严厉,但发火归发火,无论发生争执还是有不同意见,事情过后他从不计较,非常内敛而大度。有一次老支书刚到大队部,村民张玉成就气冲冲的拖着一个村干部闯进来找老支书告状。原来是为了维持兄弟张万成的利益,和村干部吵的不可开交,认为处理问题不公,要来讨个说法。老支书一看他浑身粘满泥土,似乎刚刚下地回来,一进门就是脸红脖子粗的说个不停,似乎有天大的冤枉。就拿过旁边的电壶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坐下来一句话不说,点着一锅旱烟巴嗒巴嗒地抽着,静静地看着这位情绪激动的大喊大叫。过了一会儿,张玉成大概是喊累了,就拿出插在后腰的烟锅哆哆嗦嗦的伸向烟袋去装烟。就在这时候老书记也拿出自己的烟锅,想伸到对方的烟袋子里去装锅烟,老张见状把装好烟的烟锅故意赶紧往嘴里一叼,吊在烟锅上的烟包也随之在空中一摆动,刚要把烟锅伸进烟袋的老书记也扑了个空。嘴里叼着烟锅的老张边后退边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直冲支书摆手,意思是不想让他装烟。可支书向前凑着偏要抽他的烟,两人拉拉扯扯的书记终于把烟锅塞进老张的烟袋使劲压实满满地装了他一锅烟。装完烟摸摸口袋火簾没带还要向老张借火,看着支书着急的样子,张玉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憋着一肚子火来兴师问罪,想出口气,却让老支书用这种软着陆的方式给磨了下去。自己这一笑就给咱把汤可撒咧,气儿好象也消了。只好用手指指老支书,悻悻地离开了大队部。他走后几个村干部见老支书这么巧妙的化解了矛盾,都暗暗地竖起了大拇指。
一九七二年笔者从赵中读完高中毕业回乡,不久就被抽调到大队工作。先是在村农技站负责调查和预防棉花枯萎病,这项工作完成后又在修建礼泉至南方的北部公路工程中当大队的施工员,住在小河卢家的村民家里,整天泡在公路工地的施工现场,轮流在十五个小队的灶上吃饭。风里来雨里去的持续了将近一年时间,直到分配给石鼓段的土方工程全部竣工。虽然苦点累点但每天觉得自己过的很充实。期间老书记亲自来工地检查指导过几次工作,他言传身教,自己从具体施工和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和技巧上都受益匪浅。工程完成后回到大队当了一段代理文书后,又被调到大队综合厂当会计,我的办公地点就在北门外老庙台的面粉厂过磅和开票的地方。这样就有了经常和老书记及其它大队领导接触的机会。一天晩上我和呂百祥等三人值夜班时,半个城村上的蒙老二来磨面。他下午就把半口袋麦子掂来,过磅后排在长长的等待磨面的粮袋后面。蒙老二半夜来后,一直迷迷糊糊地坐在面粉厂的磨子旁等着,眼看就要轮到他了。可呂百祥安排了他认识的另一个人先上了磨子。睡眼惺忪的蒙老二一睜眼见安排别人在本该轮到他的磨子上磨面,急了!“轮到我咧你为啥要先叫他磨?他来的迟凭啥要插在我的前边?不行,你这是走后门,轮到我咧,我要先磨”!说着掂过他的麦袋,拿过旁边的一个斗倒上麦子,抢着冲上磨子前面的水泥高台。这蒙老二人很老实,但他做事认死理儿,有时甚至有点缺心眼。呂百祥见状把他往下拉,蒙老二站着就是不下来,就这样二人拉拉扯扯的僵持不下。老二一急,顺势脱下他身上穿的长袖外套就向呂百祥抡起来。按理说外套是软的就是轮上也不会太疼,可事实并非如此。可能是口袋里装有什么硬物,这一轮恰似有什么东西砸在他的脸上,顿时鼓起了红包,眼睛也腫了。第二天呂百祥捂着火辣辣疼的脸去找廉支书告状,说了很多蒙老二的不是,并强调他自己如何如何有理,为大伙儿的事被打成这样自己很冤枉云云,想要老支书替他收拾一下蒙老二。“打住,不用说了。你输咧,自认倒霉吧!”正在他越来越激动的诉苦时,老书记皱着眉头突然打断了他。“为什么?这明明是他打人不对嘛!再说去医院看还花了不少钱,蒙老二他应该赔我”。“为什么?你真的不明白!蒙老二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跟他闹仗,你对手选错咧 !”老支书这么一说,百祥似有所悟,觉得自己真是哑叭吃黄连,有苦难言,吃了个大大的哑叭亏。遇上这样的人,有什么办法,你能把他咋办?想到这里,他哎地一声在自己脸上轻轻地拍了一巴掌,用脚在地上重重地跺了二下,瞅了支书一眼,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大队部。
四
老书记在基层农村的工作经验丰富,把一个拥有几千人大村治理得井井有条,石鼓大队在他治下一直很辉煌,村民们的劳动干劲也空前高涨。不仅如此,老支书在培养教育孩子方面也很有其独到之处。记得有次到支书家谈工作,进门后看到建社和小社在灶房前的院子里站着,不知为了什么事正在大声吵闹,拉拉扯扯的争执不下。老大建社吃完饭急着去赵中上学,可这老二小社就是拽着他的衣服不放,不让他哥走。什么事惹着他了?看来老大建社遇到麻烦,摊上事儿了,弄不好建社下午这学也上不成咧。因为我知道老书记这老二小社人称八眉子。八眉子的第一层意思就是又犟、脾气又大、特別不听话,第二层意思就是遇事不讲道理和你昏整胡然,不达目的不罢休。过去一问听着哥俩急赤白脸的各自辩解,我也掬的不由笑出了声。原来八眉子昨晚上睡觉做了个梦,梦见他哥偷着拿走了他悄悄藏在里边炕席下边的五毛钱,五毛钱虽少可来的不容易。这可是靠自己用平时辛辛苦苦跑着给家里打酱油灌醋找下的零钱,一分一分地攒下来的。你一个当哥的竟敢偷着拿去自己用,我八眉子岂能放过你?想的美!看到这情景我在旁边也直劝八眉子说等你哥晚上放学回来再说,不要再纠缠了。可越劝他越来劲,哭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只见建社中山服外套下边的一个扣子都被拽掉了,心疼得他直用手护住衣服,生怕上边的扣子再被拽掉。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前面大门一响,老书记回来了。看到这哥俩扭在一起,他就径直走了过来。问明原委后,他就叫建社把五毛钱拿给小社,并且当场还训了老大几句。“我明明没拿他钱,那有五毛钱给他?这不是冤枉人吗”?建社拖着哭腔,感到自己很委屈。“叫你拿你就赶紧到屋里去拿,有啥好说的”!老支书说着给建社使了个眼色,示意跟着他进屋。看这情形我也有点明白支书的意思,于是就没动地方地在院子里陪着小社。一进屋老书记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零钱,故意找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凑齐五毛钱,递到建社手里。建社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被老书记摆手制止了。“你兄弟人称八眉子,比五眉子还多三眉子,你能犟过他?快赶紧去吧”!说着向外边院子方向努了努嘴。建社一听手里捏着五毛钱,转身向外就走。“回来!把钱先装起来,给的时候再掏。”这回建社彻底明白了,装好钱后佯装很不情愿地走过去掏出钱给了八眉子。数了数哥哥掏出来的五毛钱,八眉子抹了把眼泪这才破涕而笑。远远地站在二门口看到和好如初的兄弟俩又高高兴兴地拉起了手,平时在外边非常刚强的老支书此刻的眼神柔柔的溢满了父爱,似乎能把人的心溶化。过后知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八眉子对慈父和兄长对自己的教育、包容和忍让也是感动不已,长大后他可是有大出息了。最初当兵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立功受奖,接下来又上炮兵指挥学院深造。自己也收起了小时候当八眉子唬人的小伎俩,既不然了也不犟了,待人处事显得既干练又大方,在部队和战友,在军校和同学,在单位和同事关系处的都很融洽。这还是我以前印象中的八眉子吗?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来了个彻底的脱胎换骨。转而仔细想想,幼时八眉子的表现确实也是一种凡事不会吃亏,以求自保的最佳方式和大智慧。建社读书从学士到硕士研究生,毕业后从陕西师范大学的教授和系主任,一直干到延安大学校长。老三英武更是一直读到了博士后学位,现在美国从事较前沿的科学研究工作。老支书的姑娘宝霞最小,读完大学后一直在外地工作,事业干的也很出色。写到这里,我自己越发觉得对老支书应该重新再认识。因为他在任时,对外,坚持原则,不仅治理好了石鼓大队,也给全体村民带来了幸福。对内,以身作则,首先树立起好的家风,对子女的教育非常成功。他们不仅个个优秀,而且也都特别孝顺。正应了那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老话,这些也都一一地在老支书身上得到了印证。
在不拘一格选用和培养人才方面,更是充分体现了老支书任人唯贤的高尚情操。就拿本人来说,高中毕业返回家乡,确实如同一张白纸,一无背景,二无关系,全凭自己去奋力拼搏。可以说,从入党,提干到上大学,无不伴随着老支书的教育和培养。至今仍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于一九七四年二月十四日宣誓入党,而两个入党介绍人呂卫斌和董信就是老支书亲自指定的。无论是当驻队干部,还是任代理文书到担任公路工程施工员,大队综合厂会计,都是依靠组织培养,脚踏实地干出来的。当然主要还是得天时地利人和,机遇好,才碰上了老支书这个“伯乐”。说他任农村干部两袖清风,毫不为过,因为是我亲身体验所得出的结论。可以说从本人入党、提干到上大学,老支书甚至没有抽过我一根烟,吃过一块糖,受过一次请。他的高风亮节,真真令人感动。
2014年冬,我因姨逝世回家料理后事,专门去看望老书记夫妇。还好,这次他们没有上子女家里,正巧从西安回来不久。老书记见我突然出现在家里,高兴地搓着手招呼我先坐下,又从旁边的纸箱里拿出石榴、苹果,干炒等一大堆吃的东西,夫人则沏茶倒水说东道西地张罗着。“你是稀客,大老远的回来,高兴还来不及呢,还用带啥东西”?老书记看到我放在沙发旁大包小包的东西,看着我笑呵呵地嗔怪地说。“看娃布当滴,有心滴!育生,以后回老家就到姨这来,你看咱家地方宽展,吃住都方便。”夫人接过老支书的话头说道。“就是,就是。家里就我们老俩口,楼上还有好几间房,不行给你留一个房子都行!”老支书嘴边挂着口罩,说话时有微微的哮喘。看到支书夫妇这么热情,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多年来因工作原因长期在外,很少回老家,这次回来看到老支书夫妇,似有缕缕感伤袭上心头,明显地感觉到他们确实是老了。临走时老支书夫妇硬是塞给我很多家乡自产的水果,盛情难却,只好各样都选了几个带走。
这些年老支书夫妇时而在西安住一段时间,感觉心慌了就回赵镇老屋住一段时间,其乐融融地安享晚年。这次在西安连续住了几个月时间后,又想家了。离开西安建社家里时,他要儿媳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好要带回去。“回去住几天迟早还要来,东西就不用收拾了吧,省得来回带着麻烦。”儿子和媳妇都不主张他把自己的随身物品回去。“下次来你妈自己来,我不来了。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我走呀”!真是一语成谶。老支书早晨回去休息了一下,午饭后自己骑着电动车在北边地里(原来办石鼓农大的地方)转了转,然后又在赵镇街道的东头子,西头子,北门外,南寺小学等处转了一大圈,主城区的东西南北他几乎都转遍了。老支书似乎是心有灵犀,又似乎是在和他生活和工作了几十年的石鼓村在作最后的告别,抑或是还在留恋赵镇这方热土……到了晚上九点多钟,受石鼓人民爱戴的,我们敬佩的廉登峰老书记与世长辞,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曾经眷恋的土地和他生前时刻牵挂着的全体父老乡亲。
老书记虽死犹生,他将永远活在我们石鼓村民的心中。
作者简介:丁志俊,礼泉县赵镇人,趙中高72级一班学生 。毕业於吉林大学外文系,现为教授级译审,廊坊市大友翻译服务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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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美昭陵 礼 泉 烙 面
来来来,咥一碗烙面//刘沛
烙 面
二月二,逛药王爷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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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克俭||礼泉四大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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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泉最优农特产在这里–礼泉味道
编辑︱赵晓萍
编审︱张克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