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狮泉河出发,我们今天去札达。汽车行驶高原,路两边的山体,几乎是非人间的山体,在我看来这些苍凉的山,都是有生命意识的,群山峻岭呈现不同的姿势和状态,都是他们自身意志的表现和反映。那是一幅变幻不定的山水长卷图,有生命气息的长卷,绵延不绝。驾驶员是林芝藏民,也是第一次上阿里。该转弯的地方,竟一直驶去,当发现不对劲时,已经跑了100多公里。途中修路,公里拦腰切断,汽车只能冲下路基,在荒野里行驶,草甸、低矮小灌木丛,高低起伏,泥里水里跋涉。如此颠颠簸簸,摇摇晃晃,我们进入了札达境内。
我们达到古格王朝城堡遗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也没有顾得上午餐,即来到遗址脚下。万里晴空,似乎不见一丝云彩。这是一个制高点,俯视周边群山峻岭,苍茫而苍凉,所见所视无非黄土高坡,但这里的黄土高坡很有特色,沟渠纵横,风化剥蚀,高低错落,千姿百态,形成绵延数百公里的土林。我所见到的或荒芜,或废墟,但遥想当年,这里可是一片繁华,欣欣向荣之地。从小就知道西藏有一个古格王朝,神秘而遥远,不可企及。现在,我竟然来到它的脚下。古格王宫,就是一座山,我见到的只是残存的遗址,遥想当年,这里是何等辉煌与巍峨。现在,空寂无人,只有阳光辣辣地照射在千年遗留的残体上。遗址从山麓到山顶,高300余米,只是依稀能见到密布全山的房屋、佛塔、洞窟的影子。当年的国王呢?王后嫔妃宫女呢?文武大臣呢?俯首贴耳的民众呢?古格王国于公元10世纪前半期开始建立,前后世袭了16个国王,竟然于300年前的某一个晚上,突然在历史上消失。辉煌和古格的,从此湮灭和断绝,空留下后人一段哀伤和失落。古格王朝,它是吐蕃王室后裔在吐蕃王朝灭亡后,在阿里建立的地方政权,不仅是吐蕃世系的延续,而且使佛教在吐蕃瓦解后重新找到立足点,并由此逐渐达到全盛。有盛必有衰,世事难料,但如今这里留下的只有那记录了灿烂文化艺术成就的遗址。
古格遗址,保存的最好、最完整、最多的是它的壁画。半山腰,还显露出红墙红顶的数间庙宇。入进门内,还是让我惊讶。四周的壁画,几百年过去了,还是那么鲜艳,释迦牟尼、古格王、王妃等画像,丰采依旧。我们格外留心壁画中阿底峡和仁钦桑布的画像,似乎仍然感受到当年他们布道传法时的气息。此刻,太阳开始西下,柔和的阳光落在高高的山体和废墟洞穴上下,我们来此仅仅是为了凭吊,空发一段感慨吗?我犹豫着是上城堡,还是不上?已经在海拔四千五百多米的高度了,早已气喘吁吁,爬上顶端,还要增加三百多米的高度。忧郁着,但还是向上爬着,爬几步停下来,喘息,再爬几步,停下来,喘息。我爬着,倒替古人担忧起来了,他们日常如何上下呢?古格的等级制度已经很分明,官位越高,住得也越高。爬不动了,我坐下了,坐在一个洞穴的石阶上,轻轻抚摸自己的心口,喘息,唯有喘息,几乎就想躺在石洞里,高原反应,加上劳累,挑战我的极限。过了一会,终于缓过气来了,透过石洞中的缝隙,看到白云在我身下飞,山脚下仅有的一方绿地上散落点点牛羊,竟一下子有了力气,站起,奋力向上,站在顶端的护法神殿前,一览天下小。
走下山来,我又一次回过头,遥想一千多年前,同样的余晖中,伫立着的却是强盛一时的古格王国的宫殿和寺院。而今,除了死一般的寂静,什么都没有,历史就是如此,让人遐思,让人惆怅,让人扼腕叹息。太阳西沉,天即将开始暗黑了,余辉中的风化剥蚀的群山,是辉煌而肃穆的,象泉河就在脚下流淌,更衬托出异常的寂静。
我们从古格城堡遗址下来,直奔札达县城。途径象泉河南岸陡崖上一片始如泥荒的高地时,看到一座古拙的寺院。汽车嘎然而止,停下,我们迅速下车。寺门已关,轻推,原来虚掩。入得院内,空寂无人。荒芜、残败,我们看到寺院一侧一间小屋的门开着,躬身而进,如入农家柴房厨房,穿过,即到一小小庭院,倒是清净别致,墙脚开满艳丽的花。这里内藏一殿,门已紧锁。正当我们徘徊犹豫之时,进来一位喇嘛,手拿钥匙,径直为打开殿门。很宽敞的一个佛堂,供奉着佛、菩萨、度母、罗汉等,我们按照藏民的习俗,进香朝拜。殿内壁画极为精彩,譬如图中舞女,或举手过顶,或合掌胸前,上着短袖紧身衣,双乳袒耸,腹部微露,下着曳地长裙,赤足踏舞,体态轻盈,极为动人而罕见。有喇嘛引导,我们得以去托林寺各处参观瞻仰。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度母的塑像,白度母,左手持一朵曲颈莲花,右手掌向外,双脚盘坐在盛开的莲座上;绿度母左腿单盘,右腿向下舒展,左手拿着一朵莲花,脚踏着一朵莲花,可尊可亲可爱。
当我们走出托林寺,回望它的时候,看到了让我们激动的一幕:通红通红的晚霞,笼罩在高大的山体上,让整个山体一片金黄,在这片金黄的背景下,托林寺金光闪烁,如梦幻一般。
十一世纪初,古格王益西沃修建了托林寺,益西沃是一个出家人,但实际仍然掌握着古格的大权。史称,益西沃修托林寺,是为迎请印度高僧阿底峡大师来阿里传教。寺院修在何处呢?益西沃求教于阿底峡,于是阿底峡就派了弟子来古格,这位阿底峡的高徒将法器磐槐抛向空中,落下的地方就定为寺址。在藏语中,“托”为“高空”之意,“丁”为“飞翔”之意,托林亦即飞翔,我们也可以把托林寺理解为“盘旋在空中的寺”。为迎请阿底峡,还有这样的传说,益西沃为筹集聘金,四处征战,当他率兵到达噶洛国时,战败被俘,噶洛国国王放出风声,要用益西沃等的身重量黄金,才能把他赎回。受到益西沃的拒绝,并转告其子孙,要用准备赎回他的黄金,去迎请阿底峡,他说,赎回的只是一个垂死之身,而迎来阿底峡却能弘扬佛法,广泽佛恩。阿底峡很受感动,公元1036年,阿底峡,带领24名弟子,历经10载,颠沛流离,来到托林寺,年已近60,驻锡托林寺后,由古格的大译师仁钦桑布等担任翻译,广译众经。期间,阿底峡又撰写了佛教著作《菩提道灯论》和《密咒幻镜解说》。由于阿底峡,使托林寺名声大作,吸引了前后藏数以万计的学僧。数年后,阿底峡启程返回印度,途中,路经普兰,被僧人仲敦巴迎往西藏腹地讲佛,最后圆寂于拉萨郊外的聂塘。1076年,托林寺举行了纪念阿底峡圆寂大法会,许许多多僧侣从四面八方,甚至不远万里跋涉前往参会,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火龙年大法会”,一度成为藏传佛教史上的佳话。
走在札达县城的街上,已经是八九点钟了,所有的店铺都已关门紧闭。我们只能敲开一家小餐馆的门,说明来意外,店主夫妇为我们一一重新做饭做菜。旅馆客栈也已客满,几经寻觅,终于找到一间寺院还有三件空房,我们拥入其中,门也不能关闭,屋内无锁。也不梳洗,和衣而睡,躺下就着,接着就是鼾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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