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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万爱千恩百苦,疼我孰知吾母”诚然如此,母亲对我们的爱是最伟大的,也是最无私的。母恩难忘,她生养了我们,我们又怎能忘记她呢?母亲在,兄弟姊妹是一家;母亲不在,一切都成追忆。再瘦弱的母亲,在爱家方面却非常强大,有时独自能撑起一片天。她为了自己的儿女,从来不会在乎自己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累,而且毫无怨言,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月夜深深,回忆母亲》一文,再现了母亲在平凡生活中的伟大,再苦再累再病也要让自己的儿女上学,即使英年早逝,也含笑九泉。作者通过对月夜的遐想,思母之情跃然纸上。掩卷长思,感同身受,催人泪下。”子欲孝而亲不待”,一旦我们没了母亲,就像那断线的风筝,不知飞向何处。谨以此文隆重纪念我早已远行的母亲,在此祝福天下所有母亲都幸福安康!
月夜深深,回忆母亲
我的故乡八仙营是一个偏僻、落后的山村。在这个村落里,有一间三百余年的板壁瓦房;在那低矮、破旧、潮湿的房屋中,曾经住过我慈祥、善良、但却又是可怜、苦难的母亲。
每一个月夜,我总是怀着思念的心情又一次探望老屋,想在老屋中再次回到那无邪的童年,再次温渥那虽然清贫,却又充满温馨的时光,再一次看到我那苦难的母亲。
只可惜呵,满屋关着的只是黑暗、灰尘;只是清凉、悲怆;只是孤单、寂寞;只是昔日的苦涩、沧桑的光阴。
我默然凝视着老屋,只见房顶也开了天窗,灌进秋风与冷雨、飘落枯草与黄叶。几张破桌、烂床和一个橱柜斜靠在房屋一角,不知是在沉睡,还是在回忆往昔那峥嵘的岁月,那动人的情景。
我伫立在房前,两扇小门半掩着。″小裕一一回一一家一一了。”母亲那悠长而亲切的唤儿声依稀回响在耳畔,我仿佛又看到了苦难的母亲。
今夜的月亮很消瘦,光很淡,一如母亲孱弱的身影。
我坐在小门前,凝望着茫茫夜空。月亮依然像几十年前那样恬静、澹然;那样清清凉凉,悠悠晃晃;依然时而挂在树梢,时而在夜空徜徉,时而又隐匿得无踪无影。
母亲,还记得您抱着我望月的情景吗?还记得您跟我讲牛郎织女、嫦娥奔月的故事吗?您要我数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您问我长大了要做什么?我说星星太多数不清,我说要开着飞船去遨游太空,我说要去远方看大自然美丽的风景。
村前沙沟里的水依然汨汩流淌,但还是那种波浪、音韵。
母亲,您还记得带我在清冽的水中捉鱼、洗衣、濯足吗?我问您河水要流到什么地方去?您说要流过九十九道弯,绕过九十九座山,然后流到远方,流向大海。只因为呵,大海很辽阔,大海很深。
那个山脚下的水井已经掘得比昔日大几倍,但水还是如昔日一样清澈、甘甜,还是那样波光粼粼。
母亲,您还记得您背着我去挑水吗?在井边,您双手捧水给我喝。我问:水会干涸吗?您说:水是从山肚子里冒出来的。山肚子里有鳄鱼、乌龟、巨虾、大蟒、小龙,一辈子不会干涸的。山肚子,山还有肚子?年幼的我,常常望着那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山脉,想象着山肚子里的秘密,企盼能看到那种情景。
那条去外婆家的弯弯的山路还在。母亲,您还记得带我去外婆家么?在路上,您唱民谣、小调给我。
我们一边走,一边采撷野果。在一个山弯里,长着几簇金雀花。我肚子饿了,您一朵一朵摘给我吃。我要折一枝拿走,您说留给那些还没有吃到的人吃吧,还有许多饿着肚子的人。
在那虚弱、苍白的岁月里,您总是想到处于饥饿中的人。您告诉我:人要有良心、道德,要多行善事,才不会受天罚,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可怜的母亲,慈祥的母亲,您没有读过书,但您在背着您的兄弟去读书时,站在教室的窗外,竟然记会了许多汉字,背会了一些古诗词和古文。
我苦难的母亲呵,您没有受过教育,没有得到哲人的启迪、老师的教诲。但您很聪慧,能说出许多为人处世的哲理、谚语、警句,并常常用这些格言严于律己,启迪他人。
我苦难的母亲呵,您认为读书是摆脱愚昧、落后、贫穷、苦难的唯一出路。因此,在那读书无用论盛行的年代,许多学生辍学回家,或是去串联了,您硬是让自己的两个孩子继续读书。晚上,您让大哥吟诗、诵文。您忧郁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您说,您最喜欢读书的声音。
那时,您已患病在身,虽然您手里有点钱,但您舍不得看病、抓药,说钱要留给娃娃读书。别人笑您傻,您说:这是为了娃娃的前程!
1958年至1962年,是中国经济处于崩溃边缘的年代,也是一个饥饿、灾荒、谎诞并存的年代。在村里人连饭都吃不上时,您却有幸随父亲到省城昆明去开了一次眼界,领略了远方的风景。
您在父亲的陪同下,耍了翠湖、大观楼,游了圆通山、黑龙潭、西山等风景区。您看到了家乡人看不到的一个新奇的世界,作为一个普通而贫穷的农村妇女来说,我想像您那时肯定自豪、激动,您一定会想,世界很大很大,决不是您蛰居的那个贫穷而又落后的小山村。
我认为,父亲对您的关怀体贴不够,甚至在感情上来说,欠下了一笔债。但他能领您到昆明游玩一趟,算是他做对了。不然,您辛苦劳累一生,也只能在山野、河边溜转,只能在田间、地头劳作;只能听那风声雨声。
从昆明回来后,您不分白天黑夜的劳作。您仿佛有了一个梦想,一个希望:您盼望儿子们读出书来,走出故乡,到省里去,甚至到北京去。您认为,到了那些大地方,可以开阔眼界,可以做一个有理想、有追求,对国家有用的人。
为了这个愿望,白天,您拖着瘦弱的身体在地里劳动,许多活路是男子做的,您也抢着做。耕地、挑粪、挖塘、丢种、锄草、栽秧、收割,哪样您没干?放工回来,火没生,饭不熟,刚坐下休息,连气还未喘过来,听到出工的哨子一响,您急忙扒下半碗冷饭,一把将锄头扛在肩上往外就跑。哥哥劝您别太劳累了,您说多挣几个工分,多分点粮食回来卖了,才有钱给你们读书,才能将你们养大成人。
晚上,您总是休息得很晚。除了一天的劳动,您还要为儿子们补衣、纳鞋,或做其他家务。一盏昏暗的油灯,常常伴您熬到天明。母亲呵,您就这样用那双粗糙、带汗的双手,领着儿子们在艰难困苦中苦捱岁月,迎送光阴。
生我那一年,您病情加重了。我的出生,加重了您的负担;我来到这个纷繁、斑斓的人境,让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然而,您依然用心血呵护着您的小宝贝。您背着我顶着烈日、冒着风雨到地里劳动。背上是我,肩上是沉重的担子。日子虽然很苦,但您没有叫一声苦,也没有因病痛而呻吟。
我苦难的母亲呵,我当时真不知您是如何承受住那些繁忙、笨重的劳动,艰辛、清淡的生活。再加上身体同样孱弱的我,终于拖垮了您。您不能下地干活了,您就在树下捡桃核、杏核来敲,将敲出的桃仁、杏仁拿到街上去卖,将卖的钱拿给哥哥们交学费,买书本。
为了生存,您经常拖着孱弱多病的身体,到山上刨草根、捡地毛儿,在田野中挖野菜拿回家来,用水洗一洗,煮了就吃。但您从不让我们吃,说是您作药用的。您将省下的玉米煮成稀饭给我们吃。哥哥叫您吃,您故意摸着肚子说:吃饱了!其实,您在我们吃饭时,自己饥肠咕咕在响。为了我们,母亲,您耗尽了最后一滴心血,吃尽了人世间最艰辛的苦头。30多岁的您,头发已稀疏、发白,显得苍老而虚弱,满脸的皱纹。
在我尚年幼时,您走了。您是穿着破烂的衣服、肚里装着野菜、野果走的;您是带着病魔的痛苦,对儿子的牵挂走的;您是用悲伤的眼泪哭诉着“最牵挂的就是小裕”的哭声中走的。您走得是那样凄凉,又是那样年轻。
母亲呵,您走得痛苦走得匆忙走得牵肠挂肚;您走得寒心走得悲凉走得肝胆欲碎;您走出了村落走过了沙沟走到了那空旷的荒野。在那里,只有荒草萋萋,只有松林森森;在那里,只有漠漠的烟,只有冷冷的坟。
今夜,月亮很亮很圆,照着山村照着小河,照着老房树荫。
远去的母亲呵,您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屋檐角下;您是在井边挑水还是在树荫下那里补衣;您是在荒山野岭还是在遥远的天堂;您是在苦难中继续劳作,还是去了幸福的乐园;您是在企盼丈夫回归,还是独守孤灯。
一轮弯弯的月亮在天庭荡漾,好像母亲在仰望亲人仰望村落仰望老屋仰望八仙营。
今夜呵,月儿弯弯,夜丛深深。我独自蛰居老屋,思念着苦难的母亲。
【作者简介】
铁裕,云南昭通人,笔名:一荒玄,博学多识,自96年开始创作散文,先后在《中国青年报》《世界作家》《世界作家园林》等报刊发表文章千余篇。2000年至2014年因各种原因辍笔,2015年又开始散文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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