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9日第269期 总752期
沈志荣，兰州大学中文系毕业，从事高中教育管理与教学四十年。喜爱文学。于《甘肃日报》文艺副刊、《白银文艺》｀《江山文学》等报刊平台发表小说散文四十余篇。
（接【京西文学】第750期）
“我的大呀，这……这可怎么办呢？”火春草摇摇摆摆，精神恍惚，蹲也蹲不住了。
四号一把把火春草拉了起来，鼓劲道：“事情已经发生，快想办法吧！你这个状态行吗？目前，我已紧急封锁了消息，尸首藏到了一个十分秘密的地方。”
火春草被四号扶过去，坐在了一块草坪上。过了一会，她终于鼓起勇气，对四号信任而亲昵地说：“老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亲弟弟了。姐这事得靠你了。”
“只要你心中有我，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四号挺起胸脯，信誓旦旦表忠心。
来不及细细品味四号的话外之音，火春草果断安顿道：“今晚做两件事，一件给火春安一笔钱，打发他远走高飞，越远越好。一件是悄悄掩埋尸体，掩埋到一个永世让人发现不了的地方。”
“嗯嗯。我想好了，尸体就掩埋在建筑工地地底下，挖一个深深的坑，实填了。”四号边说便演示。
“行。还是小弟想得周到。姐先谢你了。”停了一会，她又说，“火春安走后，明早就去通知死者家属，员老师南方出差去了，最少得一个星期，十天半个月也难说。具体得看办事的情况。事情紧急，没来得及亲自告知家里。他让我们转达的。稳住了死难者家属之后，我们再做考虑。”
不日，神秘老人获知er工地杀人埋尸始末，特此约见了火春草。
那天，火春草刚下下午班，缓步走下办公楼，专用手机的短信铃声响了。定睛一看，神秘老人来的，内容很简单：“老地方见。”
别墅还是那幢别墅，会客室还是那个会客室。一见面，神秘老人便板着面孔，凶神恶煞似的，斥责道：“你想坐牢，还想拉几个垫背的，是不是？”
“老爷爷，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火春草一副讨好的嘴脸。
“中国有句古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必你也听说过吧？”
一听，知道纸包不住火了，一切他都知道了。火春草便央求说：“爷爷，老爷爷，我弟弟是个混混。这次他也是一时失手。手足之情，我也是没办法呀！”
“好了，说到情分，我也就不再责怪你了。因为我也是个讲情分的人，比如咱俩就有情分。”神秘老人话中有话。
“嗯嗯。”
“你忘了我们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嘛。”
“哦……没，没，怎么能忘了呢。”
“那好！这事我可以帮你摆平。”神秘老人紧盯着火春草，睁大了眼睛，自信地说。
“啊……那太好了。我太感激你了。”
“光感激行吗？”他眼睛又色咪咪地望着她。
“那就感谢呗！”火春草又一次感到了濒临性侵的绝境，不寒而栗，嘴上变着法子应付道。
“红口白牙，就算感谢？”他向火春草靠近了一步，雪白的眉毛向上一飞，说。
“那怎么感谢？我不知道。”火春草的心脏明显加快了跳动，表面尽量平静道。
“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能不知道呢？”他又靠近了一步，白花花的胡须一闪一闪的。
“爷爷，我是你孙女。现在我就给你扣头。爷爷在上，孙女有礼了。”火春草边说边要跪下去。
他一把搀了火春草，说：“噢，你是变着法子嫌弃爷爷不行了，是不？你听过一句话叫做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嘛，我还不到四十公岁呢。”
火春草扭过头去，正眼不看他一眼。
神秘老人竟然大言不惭，夸夸其谈，炫耀起了自己的性功能：“再说，我经常锻炼，坚持服用龟鹿补肾片和肾宝片，功效好得很。”
火春草一把甩开他的手，缓步走向阳台。隔着窗户，她远远望去，太阳已搭山畔，像一颗火红火红的球体在燃烧。瞬时，山头渐渐暗了下来，太阳缓缓下了山。她低头看了一眼楼下。
神秘老人突然问：“你想跑？”
她转过身来，未加可否。
“你弟弟在我手里。”
“啊……”火春草惊出了一身冷汗。
“适当时候他会来看你的。”
“不……”说罢，火春草泪眼婆娑，“我……依……你。”
……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神秘老人对即将出门的火春草说：“说你聪明，是我夸你；说你糊涂，是我怜你。欲盖弥彰的故事听说过吗？你把弟弟流放了，又谎称员老师去南方出差了，万一有人联想，这甲方代表和乙方代表怎么同时不见了？又万一麒麟皮下露出一点点马脚，你说，人们又会怎么联想呢？你不是不打自招吗？所以，昨晚，我说你弟弟在我手里。从你的眼神可以看出，你还以为我在威胁你。实际上，我派人萧何月下追韩信，是为了你汉王的江山啊！”
火春草先是懵懂，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摇了摇头，拉开门，走了。
上午上班后，根据县委统一部署，火春草下乡调研扶贫攻坚事宜，一跑就是三个乡镇。清远县的乡镇大多地处山区，山山峁峁，颠颠簸簸，跑得真有些精疲力竭。
下午两点，紧赶慢赶，赶到了县城。草草吃过午饭，三点整，全县社会治安综合治理誓师大会在县礼堂召开。作为县委常委、县政府常务副县长的火春草疲惫地于主席台显赫位置就坐。县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路明达就近期全县社会治安状况向大会做了汇报。陶书记发表重要讲话。他大讲树德务滋，除恶务尽。火春草听着他们的报告和讲话如坐针毡，内心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会议结束，为了造势，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出动大队人马直接捣毁了一个黑恶犯罪团伙，抓捕犯罪嫌疑人六名。作为政府分管领导的火春草应邀参加了这次行动。
当刑警大队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从er工地旁边的省道开过的时候，火春草下意识撇了一眼热火朝天的工地，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神秘老人发誓赌咒说，他一定摆平这件事，究竟能不能摆平，目前还是未知数。
弟弟啊，弟弟。作为独子的你，从小一家人宠你，娇惯你。慢慢地，你养成了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坏习惯。父母的话你不听，姐姐的话你不听。你终于走上了违法犯罪道路，走到了人生的边缘。姐姐为了你，都到了卖身的境地。姐姐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太昂贵了。
吃过晚饭，火春草无意回宿舍休息。她一个人沿着滨河路向南而行，步行了大约五公里，才姗姗而归。
夜幕下，路边的公路上，零零星星的大小汽车时不时闪烁着车灯，像瞌睡人的眼。微风吹过，道路两旁的杨树柳树槐树沙枣树树叶沙沙，像柔风送来的美妙的轻音乐。
亥时已过，子时刚到。火春草懒洋洋回到宿舍。打开宿舍门，一股香烟味扑鼻而来。她预感又有陷阱，一个急转身，准备迅速离开。不料，四号在她身后甜甜地叫了一声：“姐——”
“你怎么在这里？”她反转身来，一脸的诧异，反问。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你忘了？我给你说了，只要你心中有我，我愿为你扑汤蹈火！”
“我已是一号的人了，你敢？”火春草想到了一号，拿一号做挡箭牌来威胁四号。
听了火春草的话，四号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沉着脸说： “看来你对一号了解太少了。他就是一头叫驴，哪有那么多讲究。”
“我都把你当弟弟了，你放姐一马吧！”火春草以祈求的口吻说道。
“弟弟归弟弟，性爱归性爱。在这个世界上，我对你是真心的。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真心实意喜欢上了你。”四号两手一摊，敞开心扉表白。
看着四号忠诚而火辣辣的眼睛，火春草苦笑了一下，说：“我是有家有孩子的人，都四十岁了，老女人了，你正是青春年华，胡说个啥？”
“年龄不是问题。大十头八岁，大十几岁，我都不嫌弃。只要你愿意，我为你做一辈子情夫也行，如果你今天离婚了，我明天娶你也行。总之，我爱你！”
火春草感到肩膀上就像扛了一袋子面粉，头脑出奇地沉重。她使劲儿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对什么性爱不性爱，早已厌倦了。”
“我不强迫你。任何时候，我都不强迫你。我可以等你，一直等下去。”
“不不不……”
听不进去火春草的一句话，四号轻轻关了门，冲着她笑了笑，慎重告别：“晚安！做个好梦！”说罢，关了门，走了，大摇大摆地走了。
又一年，申县长调到市委纪检委当书记去了。省委组织部协同市里主要负责同志给陶书记做工作，让火春草接替申县长之职。陶书记明确表示，不愿与火春草搭班子。说，让火春草当县长，就把我立即调走。省市领导看到这种状况，进行了第二次慎重协商。大家共同认为，陶书记在清远县工作时间长贡献大威望高。眼下，只有他能够继续把握清远大局，实现平稳接交。换句话说，只有他能够扶火春草一把。因此，待火春草上路后，省市再考虑陶书记的职务变更。
面对省市领导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工作，陶书记只好服从组织安排，应允在清远再干一到两年。
出乎陶书记预料的是，火春草在政府一把手的位置上，工作又干得风生水起。她积极与省上有关部门联系，早日开建了途径清远四十多公里的省道206线公路；积极争取省上资金，清远县的县乡公路建设取得长足发展，在全市率先实现村村通；水利建设上，对七十年代所修引黄入清工程进行了彻底维修改造，并开始了长达二十公里的引黄入清工程延长段建设。教育文化等事业稳步推进，招商引资也取得了一定成绩。
在处理两个一把手的关系上，火春草也毫不含糊。她充分尊重老同志老领导，凡大事都要事先亲自登门，与陶书记商量，倾听陶书记意见建议。事后有汇报。
陶书记心里也老犯嘀咕，这……这个火县长啊，工作上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就是爱荣誉，爱权力。个别人还背地里议论她为“三爱书记”，另一爱便是爱金钱。
一次偶然的机会，食堂午饭的时候，这话传到了陶书记耳朵里。陶书记当场严肃批评说，捕风捉影的事儿千万千万不能说，说了影响团结，影响县里全局工作。火县长不是普通人啊，她是一县之长啊！我们得尊重她，信任她。她一个女同志，远离家人，为清远的事业无私奉献，不易啊！
所以，出人意料的是，陶火搭配，一老一中，非常和谐。省市领导获悉，也纷纷翘起了大拇指。
令火县长能够放开手脚工作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弟弟杀人埋尸案，从表面上看，果真被特工一号摆平了。她心里至少暂时不被这件窝囊事天天戳心了。时间一长，员家人自然向二中要人。员老师是二中的老师，作为甲方住工地代表出差南方，单位领导无疑是知情的。二中校长陈尚志接受了特工一号的重金贿赂，只能说，出差不假，但是，一去就不见了踪影，学校也搞不明白。作为单位已经向公安机关报了案。当地公安机关与南方数省公安机关也做了案情沟通。然而，到现在没个回音，学校也无可奈何。
至于教育局公安局政法委，主管副县长，副书记，县长，书记，只要是能够沾上边边的单位和领导，家属都把门槛踏断了，就是没个交代，没个下文。回答居然和二中陈校长如出一辙。陶书记等领导就此事多次做出批示，此事蹊跷，要求加大侦破力度，争取早日给家属和社会一个交代。吃了拿了的领导自然是装聋作哑，充耳不闻，敷衍塞责。没吃没拿的，也只能听之任之。
张明理老师还是坚持两个星期跑一趟清远。一来就给爱人打扫室内，整理内务，洗衣做饭，其乐融融。儿子小虎金榜题名，被清华大学土木工程学院录取。老百姓竖起大拇指，赞扬说，老虎不下狼儿子啊，厉害！上了大学的小虎慢慢理解了妈妈的一些做法，同情心渐渐多于抱怨了。比如，原来他认为妈妈为了当官不顾家庭。现在认为，妈妈是个事业性很强的人。她钟爱自己的事业，自然有她的道理。作为儿子，不能太自私。应当好好支持妈妈。对于丈夫，随着年龄的增长，火春草也逐渐多了恩爱，多了温柔，多了体贴，少了唠叨，少了嫌弃，少了鄙夷。
转眼时令已经到了2017年年中，陶书记升任市人大副主任。主持政府工作不到两年的火春草顺利接替了陶书记。
员义老师不明不白似乎蒸发了的事儿仍然是个悬疑。但是，家属并没有放弃哭诉和寻觅。
这年春节期间，宁州县公安局摸排涉黑涉恶线索，查获该县水滩镇水滩村水滩社火春安等人涉黑涉恶犯罪团伙涉嫌故意伤害、非法拘禁、聚众斗殴等犯罪行为，发现了员义老师案的一点蛛丝马迹。报案人员趁热打铁，对一位当年亲眼所见火春安杀人并参与了掩埋尸体的火春安的“拜把子兄弟”重点攻心。在强大的攻势面前，这位火春安的拜把子兄弟为了保命，终于反戈一击，道出了案情线索。
很快，员义老师案水落石出。火春安被依法逮捕，数月后，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火春草以严重违法违纪，首先被双规，接着免去了一切职务。后来，又以包庇罪贿赂罪被司法机关逮捕。
火春草揭发了白市长特工一号四号等的违法犯罪事实与某些线索，有重大立功表现。
特工一号四号被依法逮捕。多年来，特工一号组织非法组织，号称“地下组织部”，自任部长。他们私藏枪支，暗里盯梢调查并要挟我党政领导干部，大搞权钱色交易，非法介入并影响我党政领导干部职务升迁与任免，情节严重，影响极其恶劣。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四号等作为一号的得力助手，程度不同地参与了上述违法犯罪活动，分别判处两年至十年有期徒刑。
市长白善民被定型为黑社会的保护伞，免去一切职务，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二中校长陈尚志因故意包庇罪和受贿罪免去职务，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火春草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一来，纸包不住火，终究是要败露的，这点道理她明白。二来，弟弟不是省油的灯，这几年的无业游民，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到底在干什么，只有天知道。瓦罐不离金口破，只要你来的回数多。所以，受弟弟牵连，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有时，她还想，迟来不如早来，免得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
要出事的前几天，火春草的眼皮天天跳。她心里想，党中央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已经开始，员义老师案是不是到见天日的时候了。
那天下午一上班，她刚到办公室坐定，市纪检委的几个同志就跟着进来了。
没等纪检委的同志发话，火春草就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会办公室，掉下了两颗晶莹的泪珠，淡淡说：“走吧！”
纪检委的同志跟在她的身后，火春草步履蹒跚，最后一次从清远县委县政府办公大楼走出，结束了她为期二十三年的从政生涯。
火春草以故意包庇罪贿赂罪等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因有重大立功表现，减刑一年，实际执行有期徒刑三年。
两年后，也就是2020年春天，绿树成荫，百花争艳，百鸟啼鸣的时候，火春草因于狱中表现积极而减刑，提前出狱。
站在监狱的大门口，她深情地回望了一眼，打心底里说：“别了，监狱。”当她一个转身的时候，丈夫张明理和儿子张虎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张明理拉了妻子的手，火春草扔下简单的行李包，一下子扑到丈夫怀里，窃窃说：“明理，我爱你！”
张明理紧紧拥抱着妻子，脸颊贴了贴妻子的脸颊，深情款款道：“我也爱你！”
看着父母如此恩爱，张虎喜极而泣。张开双臂，扑上去，抱住了父母。说“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告他们去！”儿子说。
“不急。妈妈没工作了，饭还得吃。所以，在狱中，妈妈自学了法律大专的有关课程，取得了法律自考大专文凭。出狱后，想办个法律事务所。”火春草向丈夫和儿子汇报了自己的想法。
“好事儿啊！儿子支持你。”儿子激动得手舞足蹈，说。
“我也支持你，老婆。”丈夫难掩心中的激情，眼里闪出兴奋的泪花。
“嗯嗯。”火春草又说。
“妈妈就是厉害！干什么都能干好！祝贺我的老妈早日当个大律师或者大法官。”儿子又说。
“大律师大法官不敢想。但是，妈妈有个想法，律师事务所逐渐走向正规后，妈妈就抽出身到各个中小学现身说法，普及法律知识去。”
“噢，这样，这个法律事务所就更有意义了。”丈夫满脸堆笑，说。
“嗯嗯，到那时……”
妻子刚说一半，丈夫抢着说：“到那时，我们再告纪检委干部盗用银行卡诈骗的事儿去。律师就不用跑到别的地方去请了。”
“嗯嗯，很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无私的。任何时候是保护正义的。”火春草站直了身子，深有感触道。
丈夫和儿子也站了起来。
一家人遥望远方，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美丽的哈达云，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啊，一切都是美好的！
（全篇终）
《荣誉狂》再续③||文/沈志荣||【京西文学】第75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