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的坝上草原。图/视觉中国
-风物君语-
一座小城里
看见大中国
清朝实际上有三个都城：发家的沈阳，皇城北京，避暑的承德。▲ 雪中金山岭长城。摄影/toby
承德位于长城北侧，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过渡地带。因重要的地理位置被清朝选中，夏季避暑，冬季为北京阻挡严寒，还是怀柔四方的舞台，开启了承德历史上最为高光的时期。很少有像承德这种，从兴起、繁荣到衰落均在一个朝代完成的城市。咸丰病故引发的政治斗争后，慈禧在避暑山庄登上了权力巅峰。这是中国历史的转折，也是承德命运的转折。慈禧下旨“所有热河一切未竟工程著即停止”，承德随之衰落。
▲ 承德主城区航拍，一条河从城中穿过。图/视觉中国
作为热河省省会，也许是承德另一段高光时期。热河省——东北曾经的第四省，于1928年建立，1955年撤销，持续了短短27年。在邯郸、保定、正定古城林立的河北，承德却第一个入选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承德到底有什么样的底气？是草原，是高山，也是河谷承德，这座总面积39519平方公里、占河北全省21.19%的地级市，位于河北省最北端，西南部与京津接壤，往东可进入辽宁朝阳，往北是内蒙古的赤峰和锡林郭勒。在地理上，他是京津冀辽蒙互相交流的节点，具有“一市连五省”的区位优势。▲ 河北省承德市地形示意图。制图/伍攀内蒙古高原到华北平原过渡地带的地理区位，让承德的地貌变得复杂而有特色。承德北部的坝上高原是内蒙古高原的南边缘，中部是中低山区，南部横亘着燕山山脉，也是这道山为北京乃至华北平原阻挡了部分冬日的严寒。承德整体地势从西北的坝上高原往东南燕山山地逐渐降低。▲ 山水是承德的主调。图/视觉中国
“坝上”这个地理名词，特指由草原陡然升高而形成的地带，这种过渡的地理特点，造就了属于承德坝上的独特风景。坝上的风景就是山坡、草甸和树林的巧妙结合，不同组合、不同角度在摄影师的镜头下，都有着独属于坝上的风景。这里即不像内蒙古那种连绵缓坡望不到头的草原，也不是大兴安岭那样广阔无边的森林，而是草原和森林的结合。坝上草原是典型干旱草原，当地人也叫草滩，这里芳草如茵、云花清秀，蒙古语中称这里是“海留图”，意为水草风貌的地方；坝上的林区主要分布在围场塞罕坝、丰宁沿坝一带，多以白桦、山杨、杏林、松树为主，如今成了为华北平原阻挡风沙的主力军。▲ 草原和树林相间的坝上夏季。图/视觉中国
从高原走下，是承德地貌的主调——山区。南部横亘着燕山山脉，最高海拔2118米的雾灵山为燕山主峰，也是滦河、海河的分水岭；中部是中低山区，山峦纵横、河谷交错，滦河、潮河、辽河、大凌河四大水系在境内流过，滦河贯穿全境，武烈河选择穿城而过。环绕主城的山峦属于丹霞地貌，奇峰怪石浑然天成，磬锤峰、罗汉山、双塔山、天桥山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航拍贯穿承德全境的滦河。图/视觉中国
就是这些草原、山川、河谷和丹霞共同塑造了承德的肌体，身处游牧文明到农耕文明的过渡地带，承德在清代走到了中国政治的聚光灯下，成为帝王们怀柔四方的舞台。长城脚下的民族大同
今天的长城在国人眼中是处“一生必到”的景点，在外国人眼中是中国的一个符号，而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长城是一道游牧和农耕文明的屏障，是兵家必争的天险。承德就悬于长城北侧，是一处翻越长城的要塞。
▲ 避暑山庄城墙。摄影/吴学文
清代以前，承德地区的定居者不多，匈奴、乌桓、鲜卑、库莫奚、契丹、突厥、蒙古等各少数民族先后在此游牧，此时的承德还算不上一座典型的城市。随着清朝建立，统治者为实现其“合内外之心，成巩固大业”（《避暑山庄百韵诗序》碑文）的政治理想，在这块“左通辽沈，右引回回，北通蒙古，南制天下”的要塞之地，先是设立木兰围场，后来修建热河行宫，最后营建避暑山庄，才有了作为城市的承德。▲ 塞罕坝森林公园的秋季，染满了金黄。图/视觉中国
1733年雍正取“承受先祖德泽”之义，赐字“皇承天德”，设承德直隶州，始有“承德”。承德作为一个地名概念，仅有288年的历史。伴随着清朝命运的沉浮，承德在清代完成了城市形成、发展和衰落的全部历程。承德是清王朝的一个缩影。▲ 避暑山庄及外八庙示意图。制图/伍攀木兰围场丨不止一场秋狝古代君王一年出猎四次，分别是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木兰”为满语，意为哨鹿，是满族人的一种狩猎方式。清代皇帝为了沿袭骑马射猎的传统，秋季前往木兰围场进行鸣鹿，称之为木兰秋狝。承德木兰围场还远不止用于秋狝这么简单。
▲ 清代皇帝们骑马射猎的木兰围场。图/视觉中国
始于康熙时期的木兰秋狝，为了强化满蒙关系。清时期的承德地区，是蒙古四十九旗聚集之地，木兰围场地处这些蒙古部落之中。清代皇帝在此地进行一系列的结盟活动，友好蒙古各部，防止国家分裂，稳定北部边防。清代学者魏源曾说：“本朝扶绥蒙古之典，以木兰秋狝为最盛。”▲ 众多摄影师向往的坝上秋色。摄影/刘艳晖
据《康熙起居注》、《钦定热河志》记载，康熙于1677年开始第一次北巡，拉开了木兰秋狝的大幕。水草丰美、夏无酷暑，康熙认为这里是天赐福地，便决意修建大型避暑行宫。承德开启了其城市发展的步伐，清王朝的第二政治中心在长城北侧逐渐形成。避暑山庄丨复刻一个江南始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的避暑山庄，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于1792年建成，是世界现存最大的皇家园林。▲ 避暑山庄盛夏时节的金山岛。摄影/秋影随风，图/图虫·创意
避暑山庄按中国自然地理分布特点选址设计，以西部山区、东南湖区、北部平原区的地形地貌构成中国版图的缩影。康雍乾三朝持续的营建，让避暑山庄的景致越发丰富，先后有康熙三十六景和乾隆三十六景。对于都曾下过江南的康熙、乾隆来说，把江南名胜汇聚于避暑山庄，方便赏玩，成了一个最终被实现了的设想。他们在避暑山庄复刻了一个江南。▲ 避暑山庄湖区，众多游客在划船游玩。图/视觉中国
避暑山庄正宫之北、湖区之南的万壑松风借鉴了西湖万松岭，康熙御制《万壑松风》诗序中证实了这点。万壑松风地势较高，附近有大片油松林，风吹过后松涛齐鸣。这里建于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是宫殿区最早的一组建筑。永佑寺舍利塔坐落于避暑山庄万树园东北侧，乾隆二十九年(1764)所刻《御制永佑寺舍利塔记》碑显示，它参考了南京报恩寺塔和杭州六和塔进行设计。乾隆南巡到杭州钱塘江边，看到临山的六和塔甚是喜欢，以至于为六和塔每层都题了匾额，这真是非常的乾隆。
▲ 避暑山庄永佑寺舍利塔。摄影/主角印象，图/图虫·创意
乾隆6下江南，8次登上烟雨楼，一共赋诗20余首，盛赞烟雨楼美景。最后，他把这座浙江嘉兴南湖的烟雨楼在避暑山庄复刻了出来。避暑山庄烟雨楼坐落在如意洲北侧的青莲岛上，夏天多雨时，湖上烟雾弥漫，颇有江南神韵。乾隆曾赋诗“最宜雨态烟容处，无碍天高地广文。却胜南巡凭赏者，平湖风递芍荷香”来盛赞这里的景色不输于嘉兴南湖所见。热播20年的《还珠格格》里的漱芳斋就在此取景。▲ 嘉兴南湖的烟雨楼被复刻了出来。图1摄影/吴学文，图2摄影/闻家麟
康熙南巡时，对镇江金山寺的景色印象深刻，随即在避暑山庄的金山岛堆砌假山、筑殿来模仿。文津阁是仿浙江宁波天一阁形式修建，也是一座藏书楼，曾收藏有一部《四库全书》。文津阁东边是千尺雪，是仿苏州寒山千尺雪建造……▲ 不同季节的避暑山庄景色。图1摄影/李津Naive ，图2摄影/欧德闫，图3摄影/守-护-者，图/图虫·创意
相比于复刻一个江南，乾隆还有着更大的雄心。在他心中，承德不仅是怀柔蒙古人的地方，更是清帝国的信仰文化中心。外八庙丨精神圣殿的集结伴随着避暑山庄的兴建，众多具有象征意义的庙宇也在山庄周边渐次落成，共同完成了清朝统治者天下大同的政治诉求。▲ 仿照布达拉宫而建的普陀宗盛之庙。摄影/杜石
从康熙五十年(1711年)到道光八年(1828年)的118年间，在16平方公里的承德街区上先后建立了50多座大小庙宇，数量之多，密度之大，居全国首位。这些寺庙中的9座比较特殊，即溥仁寺、溥善寺、普宁寺、普佑寺、安远庙、普陀宗乘庙、殊像寺、须弥福寿庙和广缘寺。它们由理藩院喇嘛印务处管辖，在北京雍和宫有8个办事处（普佑寺附属于普宁寺），人们俗称为“外八庙”。▲ 象征普天同乐的普宁寺。摄影/Adobe Stock ，图/图虫·创意
普宁寺建于乾隆二十年（1755年）。清军平定准噶尔蒙古台吉达瓦齐叛乱后，厄鲁特蒙古四部来避暑山庄朝觐乾隆，为纪念这次会盟和彰显文治武功，乾隆仿照西藏桑耶寺修建普宁寺。安远庙建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原生活在伊犁河谷的达什达瓦部到承德归降大清，乾隆为照顾他们的宗教信仰，仿造伊犁固尔扎庙修建了安远庙。▲普陀宗乘之庙的红墙和金顶。摄影/李平安
普陀宗乘之庙建于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又叫“小布达拉宫”，是乾隆为了庆祝60大寿和崇庆皇太后80大寿仿照拉萨布达拉宫而建。这里也是清政府在承德处理边疆事务的外交场所。须弥福寿之庙建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又称“班禅行宫”，是乾隆皇帝为迎接六世班禅入觐，仿照班禅居所扎什伦布寺所建。▲ 仿照扎什伦布寺而建的须弥福寿之庙。图/视觉中国其他诸如，殊像寺仿造五台山殊像寺建造；罗汉堂仿造浙江海宁安国寺；普乐寺取天下统一、普天同乐之意，供杜尔伯特、左右哈萨克等部观瞻……每一座寺庙的修建都有特定的历史背景，每一座寺庙都是清朝民族宗教政策的现实写照，记录安定边疆的重大成果，融洽民族感情，是书写太平盛世的历史丰碑。▲ 雪中普陀宗乘之庙金顶，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图/视觉中国
除了旅游，承德还有什么？避暑山庄和周围寺庙几乎占据了市区一半的面积，也是人们去往承德的主要缘由。北部的坝上草原每年吸引了大量摄影师去定格美景，南部的金山岭长城成了许多人眼中长城最美的一段。除了旅游，承德还有什么？▲金山岭长城。摄影/闻家麟
逢年过节餐桌上常见的承德露露，很多人见过、喝过，却不一定想过承德在哪里？成立于1950年的承德罐头厂，是河北承德露露股份有限公司的前身。得益于承德优良的森林环境，承德露露致力于山林杏仁资源的开发，杏仁露市场占有率达75%之多。承德露露，几乎成了杏仁露这类饮品的代名词。同样因为优良的自然资源，承德是华北地区最大的食用菌生产基地，坚果、中药材、牛羊肉等特色农牧产业也有较快的发展。▲ 承德特产羊肚菌。图1摄影/Adobe Stock，图/图虫·创意；图2/视觉中国
承德已探明钒钛磁铁矿资源储量有3.57亿吨、超贫钒钛磁铁矿资源量达75.59亿吨，是一处仅次于攀枝花的钒钛磁铁矿资源基地。2019年，国务院同意承德市以城市群水源涵养功能区可持续发展为主题，建设承德市国家可持续发展创新示范区。新时期的承德肩负着新的任务，怎么平衡发展和环境保护成了承德新的课题。▲喜峰口长城。摄影/toby
承德于1982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避暑山庄及周围寺庙于1994年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作为河北建城历史较短的城市，承德却是河北第一个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跑赢了邯郸、保定、正定等一众赫赫有名的古城。承德的底气来自于全中国！这里是古都北京的后花园，是华北大地的防沙墙；这里定义了中国人的普通话，人人一口播音腔；这里复刻了江南胜景，集结了祖国边疆的信仰；这里巩固了祖国的统一，见证了文化融合。▲冬日里的坝上草原，一片白茫茫。图/视觉中国
此时此刻，北京和承德迎来了一股强劲的寒潮。刺骨的寒风中，两地火红的宫墙和金黄琉璃瓦相辉映，连接着彼此更为久远的亲密关系。- END –
文丨ZZZ图片编辑| 王家乐地图编辑| 伍攀封图 |视觉中国?
参考资料
张婧婍《承德避暑山庄山水地形与空间构建的分析》
邓文静《清代皇家活动与承德城市的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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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的河北，为什么能浓缩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