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成熟的季节
傅明乔
作者简介：
傅明乔，高中语文教师，现就职于浙江温州第二十二中学。作品散见于《文艺生活》《喜剧世界》《香港文汇报》等。部分作品入选《全国教师小小说选》《中学生最喜爱的散文100篇》等选本。
校园东南角有棵桃树，得风得雨，枝繁叶茂。每年七月初，一个个粉面红腮的桃子，就像胖嘟嘟的娃娃，挤在枝头憨笑。一学生禁不住诱惑，偷偷爬上树，摘了一个，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芳香四溢。消息一传开，隔壁班的几个男生猴子似的攀上树枝。正摘得高兴，有个捣蛋鬼，突然在暗处大喊一声：校长来了！树上的“猴子”们顿时慌了神，争先恐后地往下跳，结果，其中一个刚着地就哎哟一声，把腿给摔坏了。家长吵到校长室，要学校给个说法。老校长陪了一堆好话，满足了家长提出的各种要求，总算把事情给摆平了。之后，立即把后勤主任叫过去狠狠剋了一顿。第二天，来了几个工人，用两米多高的铁丝网把桃树四周给圈死了。桃子熟透了，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全烂了。老师们私下议论纷纷，有的说，这么好的桃子，烂掉太可惜了；有的说，这简直是因噎废食啊，难道就因为有个学生摔伤了，桃子就不能摘了？谁出的馊主意？又是桃子成熟的季节，校长退休了。那天，桃子满地狼藉，全校师生没有一人来送行，他老人家走得灰溜溜的。新校长到任后，绕着校园巡了一圈，看到烂了一地的桃子，蹙了蹙眉说，好好的桃子干嘛让它烂掉？新校长很快在大会上公布了教学奖励方案：校级领导拿一等，中层主任拿二等，班主任拿三等，其他教师拿四等。然后宣布坐班考勤制度：不准迟到早退，迟到早退一分钟，罚款一百元。整个会场鸦雀无声，静得可怕。第二年，又到了桃子成熟的季节，后勤主任指挥几个工人，搭着梯子爬上了桃树，摘了满满一大筐，直接抬到行政楼，从校长室开始，轮着分过去，很快就把一筐桃子分完了。这一下，老师们私下更是议论纷纷，有的说，有这么教育学生的吗？从小培养官本位思想？有的说，不就是几个桃子吗？吃了能上天了？还有的说，怎么跟抗战胜利时国民党接收大员似的，从峨眉山上下来抢桃子？人心散了，学校每况愈下。第三年，桃子熟了，校长调走了，据说是调到另一所学校挂了个闲职。又来了一个新校长，很年轻。新校长说自己才疏学浅，没什么经验，希望大家同舟共济，让这所老校焕发青春。并且说，从今年开始，所有教学奖励全部向一线老师倾斜。不过，大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那天，新校长也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来到那棵桃树下，打电话给后勤主任。很快，主任叫来几个工人，把桃树四周的铁丝网拆掉，又把树上的桃子全部摘下来。下课时，老师们远远望见了，鼻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新校长对主任说，你把这些桃子给全校老师和学生分了。主任为难地说：这点桃子，不够啊。校长点开手机，给他转了五百块钱，说：再去街上买些新鲜的，一定要保证全校师生每人至少分到两个。第二年，那棵桃树长得愈加繁茂，桃花也开得格外艳丽，桃子挂满了枝头，但是没有一个学生偷偷爬树摘桃子。学校还在周围划出一块空地，购买了一批桃树苗，建立学生劳动实践基地。两年后，桃树纷纷开花结果，学校像个美丽的桃园。校园里热闹起来，学校举办了“桃花节”摄影比赛和“桃之夭夭”诗歌朗诵会。生物老师开发了一门校本课程，指导学生学习桃树的栽培管理技术；数学和计算机老师合作，通过数据模型指导学生估算花朵的密度。又是桃子成熟的季节，校长调走了，据说是去了省里的一所名校。临走那天，他来得特别早，本想悄悄地离开，没想到，还是有许多人来给他送行，有个学生偷偷在他的车上塞了包东西，结果还是被他发现了：哎，你小子干啥呀？老师们笑笑说：几个桃子，刚摘的，你带着路上吃。校长的眼眶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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