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的大串联(九、十)
作者 / 寇 琦
九、
随后的几天,我们穿梭于各大专院校中间进行串联。我每天回到招待所第一件事就是到办公室查询有无信件,第四天回来以后,查询,看到了我盼望好些天的信件和汇款单。是从湖南湘乡寄来的,汇款单上是我舅舅的名字,汇了15元。拆开信,是舅舅和妗妗写的信。信里说接到我的信非常高兴,但对我离开西安竟没有和父母商量,进行了批评,并告诉我,他们已经给我父母发了电报,说我人在北京,请他们放心。再就是问我,头一年,给我寄的毛主席著作甲种本,我学完了没有……等。看了舅舅的信,我既高兴,又难过。舅舅真细心,知道我只留一封信给父母,就自己和同学到北京,就不知道父母会担心吗?他就通知我的父母,以免父母担心。而我呢,却全然没有考虑父母的感受,肯定让父母着急了。另外看到舅舅一下子,就寄来了15元。我从小到大,手上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的钱。 记得小学六年纪的暑假,我在父亲单位打过工,整个暑假,顶着酷暑,在厂房里的锅炉上熬化学制品,浑身热的直冒汗,衣服汗津津的,辛苦一个假期,也不过赚了18元,还乖乖的全部交给母亲。那是我小学阶段唯一的一次打工经历。初中没有打过工。高中,也就是春节时的寒假和几个同学在西安市当时最有名的糖果店—钟楼下的东大街上海甜生园打工,一个寒假赚了也就是20元左右,又是老老实实地全部交给母亲。何曾有过这么多的钱属于我自己。就是春节收到的压岁钱不过两元左右。就那,我已经感到很富有了。现在竟然有了15元钱。好了,现在赶快取钱去。我拿上汇款单和学生证,就去外面的邮局取钱了。 钱取回来了,首先还丽五元钱。还有十元钱,加上借丽丽还没有花完的两元多,哇,我竟然有这么多钱。怎么花呢得好好计算一下。 我们五个人到北京这么些天了,天天都来往在各大学之间,和学校里同一派的战友交流经验,抄写大字报。那时候的我们多么单纯,多么幼稚,竟认为我们真的在搞革命,我们全身心的投入,根本无暇去旅游,现在也该到回西安的时候了,才想起,我们来到北京,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有看过故宫、天安门、长城、十三陵……。一处都没有去过。可西安目前斗争形势挺激烈,我们可不能一直呆在北京。决定,六号动身回西安。那么,明天就去十三陵吧。再看看天安门。总不能,来北京一趟,连天安门都没有去过。我们五个商量后,决定第二天先去十三陵,回来去天安门。顺便转转商场。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餐,我们就坐公车转了两次,才到十三陵,结果也只看到外面矗立的石马和石人。外观看起来,棺道宽敞,但墓不开放。只有奔赴天安门广场。到天安门广场,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广场吧,令人震撼,天安门城楼前悬挂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令人肃然起敬。接着,又参观了军事博物馆,人民大会堂,还在英雄纪念碑前默立致哀。然后就去王府井大街,商场好大,许多商铺,我们随便转转,我看到有的确良卖,不要布票,就买了四尺多,淡粉色;又看到有在西安还看不到的塑料凉鞋,那也是稀罕物,我们那时候都穿母亲做的布鞋,只有丽丽穿了一双她父亲出差从上海买回来的塑料凉鞋,我们都非常喜欢。这下好,看到了,就给我姐买了一双。还有余钱,就买了两斤北京酥糖和一些梨。那梨可真便宜啊,9分钱一斤。其她几个同学也买了她们喜欢的东西。 回到住处,就把梨洗了,请大家吃,又甜又水,真好吃。然后我们就到接待处办理了回程火车票。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就赶到火车站。这时候,火车站的人真多。好在,我们是回西安,大家都有位子坐。20个小时左右,我们回到了西安,已经是七号上午。急急忙忙回到家,看到父母,拿出了买的东西,鞋给大姐,料子给母亲,由母亲决定看给谁做衣服,酥糖是给大家吃的。那块的确凉,母亲让给大姐做。我没有意见,因为大姐一直都是我敬重的偶像。这么以来,去了一趟北京,什么的东西也没有留下,不过,留下了接待站发的”为人民服务”和”毛主席头像”两个纪念章给我自己。我已经非常满意了。 接着,听说我们这一派还在建国路绝食,我就马上到建国路去参加了绝食斗争。斗争的场面是激昂的,市民们纷纷提来一桶桶漂着葱花的淡盐水。大家斗志昂扬,没有人吃东西。我也是老老实实的没有吃一口东西,只是喝了一些水。整夜都坐在建国路上,大家相依着,互相鼓励支持,时不时会和着个广播里播放的歌曲一起唱起来。记忆最深的就是“红军想念毛泽东”,那种场面,壮观,感人。现在想想,也实在扰民,可没有一个市民出来抗议。第二天,我回家一躺,我妈看到我说:“你吃了饭再去吧。”我父亲说:“她们是进行绝食斗争,怎么能吃饭呢?”我也没有要吃饭,我说:“爸说得对,我们是绝食斗争,不能吃饭。”说完,我拿了一些卫生纸,就又去建国路了。坚持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广播里传来了陶铸的讲话,我们胜利了,我们这才撤离了绝食阵地。
十、
我们结束了绝食斗争,回到校继续搞文革,过了不久,秋收到了,我们学校革委会和筹委会都组织自己一派的人到农村参加秋收。我们这一派就联系到长安县细柳公社。白天劳动,吃住在农民家。晚上,自由活动。但有一天晚上,我们班上的一个出身好的,自认为是头的男同学,要求女同学在外面开会。这个男同学叫荣升,我们十几个女同学莫名其妙,不知要开什么会。我们聚在村边的大树下。荣升开始讲话了:”我今天要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们,你们要尊重我,不能跟我说话没轻没重,什么话都说,你们要考虑我现在的地位,考虑我现在的名声,现在的威望……。”他话还没有说完,仪就拿出了手电筒打开,对着他直照。他生气地说:”你为什么要照我。”仪说:”我要看看你现在脸红不红。”我们其余的女生哄然大笑,然后就站起来,拍拍裤子后面的土,朝各人的住处走去。实际上,荣升人还是不坏,常常维护我们这一派女生。对出身不好的也没有任何歧视。因他带着高度近视眼镜,说话一副学究味,所以,我们就喜欢开他的玩笑,从不叫他的名子,而是叫他老夫子。可能,他觉得失了面子,所以才有了这天晚上的训话。没有想到,不仅没有挣回面子,反而更成了大家的笑柄。有一次,我从加拿大回国,他知道了,来看我,我提起了那次他的训话,他连连否认。我说,要不要我找几个证人来。他赶紧说:”好了,好了,我认输。” 那次秋收结束之后,大范围的串联已经在全国轰轰烈烈地进行了。同学要拿到学校的介绍信,才能出去串联。而出身特别不好的,就拿不到介绍信。很难出去串联了。我拿到了两张介绍信。就带了两个出身不好的女同学,一个是第一次一起去北京的英,另一个是大资本家的女儿倩。出发那天,已经是九月下旬了。 那天,我们三个在我家集合,然后出发,到了火车站。哇,排队要坐火车的足有几千人,候车室人已经满了,我们只有排在外面的广场,也不分方向,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前挪。我们前面是一位穿军服的年轻人,交谈之后,知道他是空军技术学院的学生。个子高高廋廋的,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我们三个,每人拿一个手提旅行包,再背一个小书包。旅行包里无非就是换洗的衣裤。小包里是自己涮洗的用具和卫生纸,以及小钱包。这次,父母知道,给了我几元钱,以备急需。聊天时,这个军事院校的学生问我们去什么地方,我们说,不确定,现在这么多人,能不能坐上火车都不知道,到时候看吧。我们问他,他说去贵州。就这么聊着,挪动着,几个小时过去了,终于进站了。 我们想,北京去过了,干脆去西南方向吧,西南方向的成都是天府之国,去看看吧。我们就随那个学生一起去到开往贵州的列车站台。人那个多,难以想象。人挨人,人挤人。火车缓缓地开来了,还没有停稳,蜂拥的人群就拼命向车门挤,我们三个一看这架势,打了退堂鼓,想等下一趟列车。那个学生说:”一定要上,否则下一趟还会这么挤。你们跟我来,咱们从窗口进。””窗口怎么进我们够不上去啊。””我来帮你们。”我们就向窗口走去,一看,好多人都在窗口边上,男的帮着女的,朝窗口里面送,头先进去,一点一点地往里拱。进去以后,再把他们一伙的行李朝里面递。行李递完,再一个一个地递人。这时候,认识不认识的都互相帮忙,就这样,我们也就这样一个一个地钻进到车厢里,里面的人满满的,根本就没有座位了,行李架上都躺上人,车厢的地上也坐满了人,我们三个也只能见缝插针,找地方坐在地上,幸亏拿了行李包,可以垫在下面,人坐在包上。 人多,空气非常不好,感到浑身都在冒汗。倩和英坐在走廊的地上,我坐在那个学生旁边,那个学生坐在厕所旁边。整个车厢地上,行李架,座位上全都满了人。好不容易,火车开了,有点风进来了,感觉好一点了。火车越开越快,这才感到不再那么闷了。可是,腿脚总是一个姿势,就感到发麻,想要挪动,竟没有空隙可以随便伸展。只好站起来,就地稍稍运动一下。然后再坐下。倩和英那边一样的挤,想必也不好受。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我们的第二次串联。 在火车上,由于我和那个空军技术学院的挨着坐,就不免聊起了天。他告诉我,他叫志明,他们学校是保密性极强的学校,他高中学习很好,他的叔叔是烈士,他叔叔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弟弟,由他父亲抚养。他高中毕业被保送到这所军事院校。他说了很多。可我听着听着,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有人嚷着”请让开一下”,我惊醒了,原来有人要上厕所,得穿过地上坐的人群,所以才喊,他要踩着人靠紧所留出来的空隙,才能走到厕所这边来。好不容易过来了,这个志明就站起来,腾出地方,好让人进到厕所。就这样,过一会,这样的状况就再出现一次。也实在难为这个志明,想休息都没有办法休息。我呢,习惯了,就习以为常了,竟然还能睡得着。 哐当,火车停了,不知到了什么站,只见外面一片叫卖声,志明说:”你帮我看着包,我下去买点东西。””好”。他就随着下去的人去买东西了。过了一会,他上来了,双手拿了许多吃的,对我说:”你拿一些给你的同学,剩下咱们俩吃。””这怎么好意思。””我已经买了,你们就别客气了。要不,我这样拿着,我也没有办法吃啊。””那我们付钱给你好了。””不用,我每个月发的生活津贴都花不完。快拿给她们吧。”我只有满怀感激地从他手上拿了面包和粽子,喊倩和英,让人帮着递给她们。然后我和志明也开始吃了。肚子原也饿了,吃起来就格外的香,心里也感到暖暖的。 就这样,火车开了,我又睡着了。不知怎么搞的,火车轱辘有规律的滚动声竟成了对我的催眠曲。沿途又停了几次,志明又下去买过两次吃的,每次都是给我们三人全买,后面我们也就不客气了。经过二十几个小时,火车到了成都,我也坐的实在太累,两只脚都是肿的,不能再坐了。我们三个准备下火车了,志明要了我的地址,我们就分手了。
作家诗人简介:
Ruby,中文名:寇琦。出国前,在西北大学教务处工作。92年到加拿大,目前在滑铁卢。在滑铁卢曾经担任滑铁卢地区中文学校的中文老师。13年底注册北美最大的华语网站《文学城》博客,笔名【jiyangwenzi】。14年注册国内360.doc网站博客,笔名枫荷亭。加拿大《社区网》转载过其中一些文章,笔名【岁月有痕】。国内好几个网站转载过我笔名【枫荷亭】的文章。共发表过原创文章180篇章。国内转载的网站有【学网】、【新浪】、【突袭】、【中国科技网】、【经典散文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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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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