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诗歌选本–杨森君诗歌

杨森君,宁夏磁窑堡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梦是唯一的行李》《上色的草图》《砂之塔》(中英文对照)《午后的镜子》《名不虚传》《零件》等多部。其作品《父亲老了》于2011年5月被联合国科教文卫组织属下的国际教育机构IB(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国际文凭组织中文最终考试试卷采用。
杨森君诗歌
清水营 一我试图领会这个名字于当地的其它象征首先,我看到了一处水沟,它不宽大它在低处蜿蜒;从一座坡度平缓的堤坝向下观望,有土崖,阴影,红色的羊肝石如果现在不是冬天我看到的榆树林,绝对不是灰色的在旧城的北侧,绝对是灰色的榆树林里蒿草已经焦黄了或许,谁也解释不了一个牧人的孤独;傍晚时分,有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土丘上,他孤独吗我这样问身边的另一个人;也许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个人的孤独。我有些难受地看着他不过,我始终没有看清他的脸一,此时已临近黄昏,周围的光线暗淡二,我与他之间隔着一道丘陵地带常见的沟壑二据说清水营城始建于明朝也有人说这座规模宏大的城堡年代不详我对各种口述都抱有兴趣,这样一座城堡应该允许被误传,被虚构,被当地人据为己有又放弃管理;对一座废墟,也许遗忘是它被获准的命运暮色开始移向城堡腹地从站在城墙上纵观落日到现在,我已经两进两出;在破损的拱形门内,在残存的瓦石与骨片中间弥漫着一种寂静,几百年的寂静,已根深蒂固它受制于城堡荒凉的意志,至于说它受制于暗处的某种力量,我只是猜测可能是因为风,可能是因为雨水,也可能还因为别的比如时光、手指、以及另一些硬器城堡内凿有各种造型的石头已经被磨损了我拣到了半块磨盘,它上面的槽痕呈放射状两孔挨近的磨眼,一个粗,一个细它们曾经受力,所以内壁留有擦痕偶尔会有几只灰鸟落在附近的废墟上它们会不会也像人一样,到此一游,怀旧,并抱有寻宝的欲望,我不得而知。几天之后,当我写下关于清水营旧城的文字时,我必须提到那几只灰鸟至少我这样认为,在2006年冬季的某一天我与它们经历相似,彼此信赖 三圆形的牛车轮子。圆形的碾盘。包括我不知晓的还有野地里卧着的一具半个身子的石马;何年何月,横穿清水营的木轮车拐进了一道水湾,一双眼睛与另一双眼睛,又是如何结束了两个陌生人相遇在一起的寂寞。在一座土墟前站久了,我会不会被风化,目送落日,我看见起伏的地平线横穿过两个暖黄色的村子。苜蓿花极度盛开过了,它有多大的面积,就有多少只被阳光晒热的蝴蝶;还有比声音消失得更快的吗,对着一片灰色的山冈我连续喊过三声,刚刚垂下眼皮,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我不知道它的去向,就像我不知道寂静是不是野地里唯一的无形物,就像我不知道当风吹过的时候,静静摇曳的低矮灌木,是醒着还是在沉睡。从来都是这样的吗,我想像上帝就坐在最高的那座土墟上,它不会让我看见的,这样好更严厉地洞察我。一只奔走的幼兽,身子那么轻,是什么带动着它的身骨跳过了一道土坎,直到一个它认为安全的草坡上,它才把头扭过来,像是瞅着我,又像是等着我。面对众多造物,我开始做了这样的分类:石头、碎瓦与枯木是同一类;我与蝴蝶、幼兽是同一类。 四这里无比宽松,仅限于视野。在我反复来过的城堡外,环绕着辽阔的荒凉地貌。我不问是什么主宰着寂静。素有清水之称的河沟,我只能看到它干涸的局部。一座沙丘,压在宁夏与内蒙的地界上,如果风向南吹,沙就向宁夏挪一点点,如果风向北吹,沙就向内蒙挪一点点。无风的时候,就像现在,沙丘是安静的。得忍耐孤独,我指的是那个脸堂黝黑的牧羊人;得忍耐寂寞,我说的是那些灰苕花,它们寂寂无声,彼此缠绕;忍不住,我终于喊了一声。没有回音。几只受惊的灰雀雀,从沙蒿里弹出来,低低地飞往城墙一侧。此时有陌生人经过,他的肩上扛着一根木槽。荒滩上的芨芨草终于白了,它们不是我发现的。它们在一个月以前就应该白了。至于眼前日渐风化的丘陵,以及濒临绝迹的香茅草,我只能说,不过是,它们的命份如此。我无能挽救。就像我仰望土墟,但不能还原其原貌;就像我怜惜蝴蝶,却不能替代它们哪怕只是临时受罪。 五几座土墟。在土墟与土墟之间,是阴影的空地;我们一行五人,走下一道斜坡。现在各自分开走着。五个人中,只有孩子,在空地上大呼小叫,他似乎对什么都有兴趣。偶尔,他会拣起一块兽骨,跑过来,要我猜,是狼的,还是羊的,实际有时,我看都没看仔细就说,是狼的。孩子又跑开了,他攀到最高的那座土墟上,要我给他拍照。我已来过这里多次。荒凉征服了我。这是属于意志里的一份赐物,不可以旁观,不可以转交到谁手上。我只能指给你们看,一些我一直想带走,却依然还留在土墟下的灰瓦,残陶。或许沙下还有更多的旧物,就让它们隐没于此吧。一切都在时光的制裁中,就像遗忘;就像沿着土城墙逐日堆高的黄沙;就像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我们已无缘谋面。现在,我宁愿把现在称之为某个时辰的重现。几座土墟被寂静笼罩着。寂静让我们,只愿意默默地行走,并且习惯于把头低下来,只在个别土墟前,才抬起头,从上到下看一遍;有时走到一起的两个人,还会互相交换一下,对土墟的感受,或者估量一下土墟的年代、用途。没有任何一种说法,可以说服我。我们至多接触到了土墟秘密的外形,至多是这样。临近黄昏的时候,每一座迎向落日的土墟一侧,都被镀上了熔金般的金黄。可我知道,那只是一层虚黄,很快它就会被幽暗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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