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锐,笔名南峤,籍贯江苏南通,现居上海。当过农民、工人、军人、中学教师、希望记者编辑、政府公务员。盆景艺术作家,作品在全国及省市展览中获得金、银、铜奖。热爱文学,业余创作发表一些小说、散文、诗歌,有的在征文比赛中获金奖、一等奖。
再见了,炊烟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陶渊明辞官归隐后享受着无穷的乡居乐趣,用生花妙笔描绘了一帧宁静、淳朴、轻盈、飘渺的泼墨山水画,俨然一道村寨优美靓丽的风景线,一幅农耕文明的乡风俚俗图。暮色苍茫,朦朦胧胧中,远处的村舍依稀可见,庄园上面飘荡着袅袅炊烟。
炊烟是旷野上的生机,是农家暖暖的灶台上穿过烟囱冒出而随风飘荡的祥云。试想,一个地方即使有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但如果杳无人烟,是不是免不了有些偏僻荒凉,了无生趣?
我在农村草屋里出生,从小就吃惯了用柴草烧煮出来的饭菜,哪怕是粗粮野菜也津津有味。我上小学时,国家遇到天灾人祸,经济形势每况愈下,人民生活捉襟见肘。早晨喝一碗照得见自己脸的元麦粯子(一种粗粮,磨碎但不成粉末)粥,另外还有难以下咽的榆树皮和寥寥无几但赛过现在山珍海味的兔儿草根。中餐带上母亲煮好的粗粮少野菜多的混合食物。有的同学饥肠辘辘,上学的路上就“寅吃卯粮”,中午只能听由肚里唱空城计。傍晚放学后,虽然腿脚无力,但也大步流星地往家赶,远远地就望向自家的烟囱冒不冒烟。“惟见炊烟起草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有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归属感。炊烟下面就是家,母亲在灶下添柴加薪,锅膛里火苗正旺,灶台上铁锅里翻滚着香喷喷的果腹食物。
“柳影人家起炊烟,仿佛似江南岸”。风轻云淡,炊烟清淡疏朗,悠哉悠哉,盘旋而上,经久不息。一丝丝在参天树木上缭绕,在青枝绿叶间徜徉,垂涎欲滴地吸吮着从老屋里溢出来的“八宝”粥或“什锦”饭的清香。
炊烟是母亲的眷念、亲情的温馨,是儿女的希望。它像一条柔软润滑的金丝带,这头是父老乡亲无穷无尽的牵挂,那端是后生生生不息的梦幻。
后来,我去县城上中学,到部队服兵役,直至大学毕业后在市区工作,时不时还有家乡的炊烟萦绕在心头。周末不上课回家,探亲休假回家,节假日不上班回家,还是急急地远远地就先去望村落上空漂浮的炊烟。
人间烟火最旺处就是缭绕在屋宇上的炊烟。它是村庄的声息和吐故纳新,是人们繁衍生息的所在,无声地诉说着农家的喜怒哀乐。
在那轰轰烈烈的十年动乱中,乡村炊烟似乎也变得凝滞,失却流畅的风格。有的人家甚至落到“乞米续炊烟”的地步。农民天蒙蒙亮就上工下田劳动,天黑黝黝才收工回家。一年到头挣的工分只能得到一些糊口的粮食和烧锅的柴草,连稻草也用作燃料。俗话说,老人话多,稻草灰多。稻草烧锅火力差,一锅粥还没煮熟,锅膛里的灰就塞满了。队里分的柴草不够全年的烧煮。收割稻子后,稻桩儿残留在地里。我曾经和邻居们一样,在寒冬腊月去挖稻桩儿。稻桩儿粘满泥,敲不掉,晒不干,点不着火,加引火草,拉动风箱,火着了又熄了,熄了又着了,烟囱里断断续续冒出一股股黑烟。遇到狂风暴雨,浓烟朝屋里倒灌,呛得眼泪直流。“炊烟不起自酸辛”。
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后,农家的日子越过越兴旺。田还是那些田,人还是那些人,除了农忙季节,不需要天天起早摸黑在田里辛苦干活,粮够吃了,草够烧了。稻草麦秆没用处,有人就在地里点火烧,让卫星监测到污染环境,被批评教育后再也不敢了。锅膛里烧的是硬骨草、树枝条和树干劈的柴,烟囱里冒出来是淡淡的青烟,袅袅娜娜,和颜悦色,悠闲地飘荡,一会儿便融入空旷天穹朵朵白云里。
这是村庄匀称的呼吸,几千年来宁静平和的乡村生活图景。
腊月才过去一半多,农户烟囱里就连绵不断地升起炊烟。那是家家户户蒸馍蒸糕做酒的信号,是迎接新年的韵味,是对今年丰收的庆祝,对来年幸福的寄托。
炊烟丝丝缕缕,团团簇簇,弥漫在上空,越来越绮丽,散发出阵阵醇香,欲把男女老少都熏醉。
这炊烟也是缕缕乡愁,在大学读书的莘莘学子,年初外出的打工仔、打工妹,“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游子都急匆匆地往家奔。“漠漠炊烟村远近”;“望炊烟田舍,掩映沟渠”;未进家门先睹亲切撩人的炊烟。这时候,炊烟是家园的温馨,故乡的万千风情,旅人不离不弃的根基。
退休后,我和妻随子孙先后栖居南京、上海,一年中难得回老家几次。前几年发现,家乡屋顶上的烟囱和飘飘悠悠的炊烟减少了。今年5月返乡,乡村的炊烟踪迹几乎难觅,心中不免一阵失落。问左邻右舍,问亲戚朋友,说是用上了燃气灶、电磁灶、热水器、电水壶、电饭锅,居然还有一种煮地道柴火饭的电饭锅,方便、快捷、清洁。少数古稀之人似乎舍不得拆掉烟囱和土灶,但是拗不过儿女,也不得不从用柴草烧锅煮饭炒菜中解放出来。
蓝天白云下,广袤的原野上,一座座两、三层的民居楼房连成一排排,静静地耸立着。不见了袅袅炊烟升腾的动感,怅然若失而又欣欣然,邓丽君“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行云流水般的歌声随风远去。
再见了,炊烟!
编委会主任:张兆昆编委会主任:张兆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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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发:微旬刊《大文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