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散文|老井

江山文学
村庄会消长变迁,或欣欣向荣或衰败退化,但村庄围绕的井却始终如一,不增不减。很喜欢这句话,因为她迎合了我固执的恋乡情结。但是我们的老井,许许多多的老井们最终还是消失了。有时会想,等我们再给儿孙教“井”字象形的时候,我们能拿什么来比拟呢?他们还会象我们一样理解“井”字的生动和亲切吗?
西风瘦马社团作品
《老井》——檐下听雨
当年父亲启蒙、教我写字,写到“井”字时,父亲说这叫象形文字,并问我:“看,形状象不象村东那口老井?”我一蹦多高,拍手笑道:真是的呢,“井”字,象极了我们的老井!  “井”字,是我之后的几十年里遇到的最生动,最形象的象形字。第一眼看到后,就永生难忘了。  村东那口老井,井壁用青砖砌就,井沿用大青石围铺,呈现一个四四方方的井口,象极了父亲教我的“井”字。之后的岁月里,我见过许多井,但井口或圆或破,总不及我们的老井好看,更不象父亲教我的那个“井”字。  老井,位于河畔的二道坡上,下瞰小河,上仰小村,哪年开凿说不上来;井口的大青石是从何遥远处运来,也说不好。反正老井就那么根深蒂固地存在了。井很深,井口很大,看上去宽敞明亮。井口青石,四周平台,周围植柳。夏日,老井、青苔、树荫,在炎热里隔出一块清凉世界,使人心旷神怡;冬天,老井周围白雪皑皑,天寒地冻,井里则呼呼冒着热气。“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这诙谐俏皮的宋代打油诗,不正是我们老井最美妙的写照吗  老井的水一年四季清澈甘爽,丰盈充沛,小半个村子二百多人,都靠这口老井养活。井水总是取之不竭,夏季水位高的时候,拿个水瓢伸手就能舀上水来,井水却从不溢出。小时候,曾问过父亲这个问题,父亲说,老井连着龙脉,有神龙庇佑,老井是灵性的,所以她不会干枯,也不会外溢。神龙之说无非是人们对老井的敬畏,但老井的灵性我是确定的。同时,我还一直认为老井是善良的,这么多年,连井盖都没有,却从未有人掉下过。  小村人临井而居,享受着老井的滋润,感激着老井的恩泽,并形成与井密切相关的生活习性和邻里关系。  挑水,是各家每天必做的事情,且大多是一早一晚的时间。每天一早,天还不亮,村巷里便奏起了扁担交响曲,吱悠吱悠不知从哪个巷子来,吱悠吱悠又不知落到哪个巷子去。一担担清凌凌的井水进了东家进西家,用来做热气腾腾的饭菜,用来把大人孩子的衣服洗得干净光鲜,用来饮牛马小鸡小狗,用来浇出一院子鲜嫩嫩的萝卜白菜。每天挑水的人很多,年轻者,年长者,趔趄着身子尚挑不稳的少年,他们都能和睦相处,井然有序。相互帮忙是很寻常的事情。初学挑水的少年,开始是不会提水的,这时,井台上不管遇到谁,都会把自己才提上来的水慷慨地倒在他的桶里,然后指点着如何肩担,如何手抓水钩,如何弯腰挺身,如何匀速前进。少年挑得歪歪扭扭,引来井台上爷们善意的大笑,之后,定会有人接过少年的担子,帮他挑回。倘或谁家的劳力偶尔出门了,左邻右居就会主动帮着挑水。倘或有人因啥事发生过口角,井台便是最好和解之地,擦肩而遇,相互一笑,递一支烟,或者干脆帮你把水提好,于是那点隔膜便在家长里短、天南海北中烟消云散了。  小时候,我也常去老井打水的,尤其是炎夏的傍晚,大人满头大汗地收工回来又急着打理家务,这时,是很需要凉水解渴消暑的,于是我爽利地去井边打水,水桶自然弄不动,提一个尺来高赭红三耳瓦罐正好,井里提水,我自然也不会,这也不用愁,井台上挑水的哪位叔叔大爷,都会帮你,才提上来的井水哗啦啦倒进瓦罐,道谢之后,我提着瓦罐稳当当回家,同时提回一井的清爽和甘怡。瓦罐里的水倒进碗里,爸爸妈妈忙完了,坐下来大口小口地喝,脸上的汗很快消了,疲倦慢慢退了,那享受的样子,仿佛这便是世间最有滋味最沁人心脾的饮品了。不,有这种感觉的不只他们,我也一样。  田间劳作回来的汉子,井边或巷子里遇到有人挑水,会毫不客气地蹲下来,将嘴巴贴在桶沿上,“咕咚咕咚”喝上一气,无论是谁都不会介意,同一井里水喝,难得的缘分,老井,让人与人之间那么亲那么近。  人们接受老井的恩泽,也敬畏着老井的存在,孩子们从小就被教育着,不许井边打闹,不许井边扒头探脑,不许往井里扔东西。淘井,是村民们定期必做的一件大事。农闲时,由老者出面组织,众人一呼即应。井口架上辘辘,先是把井里的水一桶一桶提上来,倒进河里或空地里,直到井水淘干,见了井底,再由年轻力壮者喝酒暖身穿了棉衣之后下到井底,将掉到井里的水桶、树枝、砖头等杂物一一捡起,由上面的人用辘辘绞上来,最后把井底淤泥清理干净。淘过之后的老井,井水更加清澈旺盛。  井水越吃越旺,越淘越清,虽然挖掘时间很长了,但在小村人的眼里“老井”一直年轻着,一直生机勃勃着。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背“井”离乡,到县上的中学读书,自那以后,便与老井渐去渐远。不知哪年,村里冒出许多压水井,去老井挑水的人少了;不知哪年,村里安了自来水,彻底没有人去老井挑水了;不知哪年,老井干枯了;又不知哪年,老井被拆,井口的大青石垫了村口的路基,井口处植了柳树。说出奇怪,那柳树与别的相比,出奇地旺盛,出奇地健美俊秀,我想,用父亲的话,这柳树同样是长在了龙脉上了吧,她不只吸收了百年老井的灵气,也汲取了“老井”人汩汩的人情血脉。  “老井”没了,但每次回家都喜欢重温“老井”,这个时候,耳边总会响起咣咣咚咚的吊桶声,哗哗啦啦的水流声,妇女们家长里短的说笑、爷们的交谈声和咳嗽。  《易经》说,改邑不改井,意思是说村庄会消长变迁,或欣欣向荣或衰败退化,但村庄围绕的井却始终如一,不增不减。很喜欢这句话,因为她迎合了我固执的恋乡情结。但是我们的老井,许许多多的老井们最终还是消失了。有时会想,等我们再给儿孙教“井”字象形的时候,我们能拿什么来比拟呢?他们还会象我们一样理解“井”字的生动和亲切吗?
【编者按】一口老井,牵连着村里老少,牵连着邻里邻居,那是一个可以交谈,可以和解,可以谈天说地的地方,与其说是一口常见的井,不如说是一个带着灵性的水,因为在这里,这口井养育着人们,让人们在这口井的滋润下,过着平安和谐的生活。在这里,作者以一口不起眼的井说起,虽然主题看似很小,但是给人的以深思,思考。在娓娓道来中讲述了时代的变迁。好文,推荐阅读欣赏。【编辑: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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