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文学 │598期写作 ? 创造?交流?享美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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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好不容易熬到太阳西斜,气温热得慢点了,可铺天盖地的蚊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吱唔吱唔”地疯飞乱钻,我上下拍打,左右躲避。别说拾棉花了,光驱赶蚊子就让我精疲力尽。可蚊子并没有可怜同情我,一口又一口地乱叮我。不一会我的脸上、手上、胳膊上、背上、腿上,被蚊子咬得奇痒难忍,我抓抓这儿,挠挠那儿,可痒没止住却肿了起来,而且感觉特别热,就连心里都感到痒得发毛。看看其他女人都戴着遮阳帽,外面还包个头巾,她们像无事人一样低头赶着拾棉花,好像一地的蚊子围着我,她们身旁没有一样。而我只戴个遮阳帽,穿个薄衬衣还敞开着衣襟,好像蚊子就咬我一个人。我实在熬不住了,索性背起棉包跑出了地,蹲在地埂上用棉袋子拍打驱赶着蚊子,等待着老板拉棉花,和那群女人回去。
天暗下来,那群女人开始在地里蹿动奔走,喊问着:
“我的一袋子棉花找不到了。”有的附和着:
“慢慢找,你怕把地方忘了。”
“我的衣服你见来没,蚊子咬死了!”
我听了原来她们身边也有蚊子咬,只是她们比我防护得好坚强地坚持着。
一个大棉包晃晃悠悠地挪动着移向地头,走近了我才看清是中午给馒头的那大妈。背着一包高出她个头好多的棉包蹒跚地挪动,我恍惚觉得那是娘的影子,便起身帮她接住棉包拖上地埂。她看到是我帮她,口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像是“谢谢!”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埂上。我眼前浮现出小时候娘背麦子的情景,一阵心痛一丝可怜一点同情从心头升起:
“大妈,你的棉花背出来了没,要不我替你去背吧!”
大妈看着我满脸的惊喜:“那就麻烦你替我背一袋子大棉包吧,暂老了没劲了,还贪心不足得拾不够。”
我跳下地埂,伸手扶起大妈,跟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进了棉花地。好不容易找到大妈的棉包,大妈帮我把棉包撑起背到我背上,她又背起少点的棉包气喘吁吁地跟在我身后。
我好不容易背着个大山一样的棉包移到地头,老板已开着拉棉花的四轮车,车斗上面装了高架,等候在地头,那些女人们又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的棉包往车旁挤。我看那乱糟糟的场景,便把自己的棉包往后挪挪,身后的大妈用胳膊推我一下:“你傻还是缺心眼儿,人家往前凑你却往后躲,你不知道早点过完称就早点回来洗脸吃饭睡觉啊。”
我一眼懵懂地望着人头蹿动的场景茫然地点点头。
老板开始过称了,他朝这堆相互拥挤的女人们喊:“有谁会写字算账的,帮我记记账。”没有人应声,毕竟这是出力不讨好的活,谁愿站在这里为大家免费服务到半夜呢。
有女人出声了:“咱里面有大学生呢,拾棉花不行,帮我们记记账我想没问题吧!”这群女人跟上附和着,我只能往前挤挤说:“我拾棉花不行,帮你们记账没问题,但你们明天得给我留点饭,我可抢不过你们啊!”
一群女人又起哄:“明天让老板给你开小灶,提前给你分出来,不然这群疯女人又抢完了”
“这个没问题,明天给咱羊群的驴娃子提前把饭留好,免得你们这些饿狼又抢光了。”一群女人们肆无忌惮的说笑着,你推我搡地抢着要先过称,都是先过河先脚干的主。
老板递给我本子和笔:“大学生,你可给我记好了,我每晚给你多加二十块钱。”
“咦,那我也会记么,早知道我就去记了!”人群里有女人眼红那二十块钱,后悔地嚷嚷着。
“五号98公斤!”
“17号116公斤!”
……
老板只喊棉包上的号数,也不管你是张王李赵,因为领棉包时都已按名字排了号,以后只记住自己的号就行。那些过完称的女人,彼此帮忙把棉花倒车斗里,把自己的棉花袋叠好夹在腋下说笑着回家去。二十多个女人经过一个多小时终于称完了。也有几个年长一点的大妈排到最后,称完了和我一起把最后的棉包码在车斗上面。老板发动启车,开着满满一车棉花摇摇晃晃的消失在夜幕里。
等我们到家时,那些先回家的已吃完饭坐在院子里乘凉谝闲。我来在院子水龙头跟前,扭开就往眼上喷几把水,让蚊子咬得火拉拉的脸顿时清凉许多。我拿毛巾擦擦脸,准备吃饭,可感觉脸犟巴巴紧笨笨胀浑浑的难受,进去到人家镜子前一看:妈啊!这是我吗?我的脸怎么了,肿得像个篮球,有点像地里刚挖出来的红眼窝洋芋,我的眼睛肿得成了一条缝,满脸通红。
我不好意思和她们一起吃饭,去厨房端面条坐在角落里吃。老板买完棉花回来了,他让我进去合计一下账,我低着头来在老板身旁准备拿本子,老板拉住我的手问:“你的脸怎么了,早上一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怎么晚上成这样了?”他这么一说引来一群女人的围观,她们七嘴八舌的说话声被蚊子更让人讨厌。
“你是让蚊子咬得过敏了吧!”一个女人突然说,大家便又附和着议论开来。
“你眼睛肿成这样,那八十多公斤棉花不会是偷我们的吧!”不知是谁来了这么一句,我回头想寻找谁这么刻薄,可眼泪模糊了仅有的一点视力,我想用手往上推推沉重的眼皮,一滴泪却从缝隙里冒出来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我低头退出了房子,我好想好想我娘,如果娘看到我这狼狈的样子是不是很心疼,而不是这般的羞辱我。
老板娘看到我退出去了,抱怨老板:“你看你,看那娃和咱女子一般大,咱的女子在家惯着连个锅不洗,人家的孩子却大热天的去拾棉花,不是有难处谁愿意这么吃苦呢,你看娃细皮嫩肉的让蚊子咬中毒了。感紧领上去村卫生室看看,别严重了。”
老板出来问我要不要紧,去不去卫生室看看,我说没事,休息一下会好的。
老板让我睡在一个单独的小屋里,睡觉前老板娘拿来一板息斯敏,让我吃两颗,看肿的能好点没。我身上被蚊子咬得火拉拉的痒,忍不住用手抓破又疼痛难忍,我躲在被窝里直流泪,记得小时候出天花,浑身奇痒难受,娘守在我身边一周,直到我好了才放心,可如今,我这么痛苦难忍,谁知道呢!眼泪又不争气的往下流。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好不容易刚睡着,这群女人又开始躁动了,我被她们吵着睡不着了,只好穿衣起床去厨房吃早饭。有好心的女人跑来问我好点没有?可她们看到我的脸时,都说让我别去拾棉花了,赶紧去输液。我说没事,慢慢就好了。不是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是在这异地他乡看不起病输不起药啊,这里一进诊所就得四五百元,那可是我半个月的生活费啊!
我吃完早饭又和这群女人们奔向棉花地。或许是我脸肿得厉害,也或许是她们都是母亲,有点母性的同情心吧,这天拾棉花,她们都对我态度好多了,有几位大姐还手把手的教我怎么样摘棉花,怎么样才能把棉包装得满满当当,一包能装三四十公斤。中午吃饭时都喊我别拾了快去抢饭,我也跟上她们跑到地头抢饭,可老板说我不用抢,他给我留好了。
吃饭时老板给我一顶蚊帽,把周围的纱巾放下来可以挡蚊子咬脸脖子。我十分感激的说声谢谢!有点像尝到父爱的感觉很温暖。
下午五点一过,我的脸肿得厉害,眼睛几乎睁不开了,而且蚊子围着我嗡嗡乱叫,吓得我不敢伸手去摘棉花。只好匆匆忙忙背上自己的棉包躲在路边。老板开车来拉棉花,看到我站在路边,脸肿得像猪肺,十分同情我:“小伙子,你这细皮嫩肉的摘啥棉花,要不别摘了回去吧!”
我低头搓着被蚊子咬得发痒的双手:“我不回去,乘国庆放假我要挣我后半学期的生活费。”
“你家人不给你生活费吗?”
“我从小就没有父亲,现在我哥嫂管家,我娘也没有钱给我,我只能勤工俭学上完大学。”老板听完我的话半天没作声,我以为他不要我了呢,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说服他留下我。老板却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有志气,好样的,以后只要有时间就来我家打工,工钱日结。”
“谢谢你信任我。”
“要不这样吧,你如果拾棉花蚊子咬了,就帮她们往出来一人背一包棉包,一晚上我给你加一百。”
“好啊!谢谢老板。”
“什么老板,以后叫李叔就行了!”
就这样我从早上拾棉花到下午五六点时,蚊子多了我就替她们一人背一包棉包,她们高兴老板也高兴我更高兴,因为这样我一天可以挣三百元了。
8从上次拾棉花认识了李叔后,每次学校放假或周末,我便去他家干活,一天两百元活也不太重。放寒假时,李叔又把我介绍到棉花加工厂做零工。这样我除了生活费,手里还存下五千元。
在快到年底时,我回了趟老家,因为我接到姐姐的电话,说我娘太想我了。
腊月二十四我到家里,那时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欢天喜地地准备过年,哥给他买了辆面包车,开始从乡下到城里的拉旅客挣钱。家里都是嫂子做主,娘只是个干活的。娘见到我很高兴,絮絮叨叨地说这说那,有时一件事她反复地说,昨天说了今天又说。将东西放下转身就忘了,总问我看见没有,谁拿走了。有时刚吃完饭,她却说没吃饭要拿馍馍吃,我看到嫂子一脸沉色,我无语又心痛。
一次去邻居家串门,和邻居大娘聊天,大娘说:“你娘有点不对劲,也说不清那里不对,自从那次你嫂子打了你娘后,你娘就变了。”
“等等,你说什么?我嫂子打我娘,啥时候的事?”
邻居大娘看看我又看看她丈夫:“没啥我说错了,你坐着我给你做饭去。”我感觉大娘话里有话,可她为什么不给我说,她怕啥呢,是怕我和嫂子闹矛盾吗?
春节匆匆而过,我得回新疆上学了,娘让哥给我些钱做路费和学费,哥说,他刚买了车没钱了,就给我给了一千元,娘望着一千元问我,这么多钱你够路费和学费吗?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好像……我一时无法形容娘到底怎么了,就是有点不对劲,嗯,是傻,就是傻,娘真的有点傻乎乎的样子了,想到娘这个样子,我的心像揉碎了一样的疼,可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别说照顾娘了。我依依不舍的离开家,离开娘去新疆求学打工了,但愿岁月不老,苍天有眼让娘慢点老去,给我一个报答和孝顺娘的机会。
为了生存,为了求学,我除上课之外,总是赶到李老板家干活,从棉花捡苗、打药,除草、打尖,棉花地里的活我啥都干过,我只能拿力气汗水换取生活费。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我毕业工作了,一定将娘接出来,让她过几天衣食无忧的日子,不再忙忙碌碌,不再低声下气,不再担惊受怕。
大二的寒假,姐又打电话让我回家。说是娘的状态不太好,回来商量怎么办。
那年的冬雪下得真多,足足有半尺厚,当我踩着积雪来在家里时,我喊几声娘,不见娘答应。娘不在家里?我纳闷了三九寒天的娘能到哪里去?
我只能去嫂子屋里问她,嫂子见到我有点恐慌有点尴尬,我问我娘呢?她用手指指外面就匆匆出去了,留下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邻居家,大娘说:“宝庆,你可回来了,你娘她好可怜啊,让你嫂子分家在门房里了。”大娘摸着泪还在说啥,我再没有听见一个字,转身奔出来跑到我家的门房前,门口挂着个破门帘,我咋就没看见呢,我推开虚掩的门,黑乎乎的屋里靠墙角的土炕上,娘蜷缩在哪里裹着破被子不住的咳嗽。看到我问问:“这是谁呀,进来干啥呀,我没有好吃的好玩的给你呀。”我泪眼朦胧已看不清娘的容颜,我心痛的不能呼吸,我恨得牙齿咯咯打响:“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我娘,她为了我们姐弟守寡快二十年,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扶娘坐起来,她摸摸我的脸笑了:“我的宝庆啥时候回来的呀!冷不冷,饿不饿啊?这会你嫂子不知在家不?她不在家了娘给你做饭吃。”我将娘扶着到家里客房里,安顿好娘躺下,我抱柴禾烧炕,一霎时浓烟滚滚,呛得我和娘不住的咳嗽喘气,炕还是冷冰冰的屋里冻得像冰窖。
我去街上,给大姐打个电话让她回娘家来一趟。又请了个大夫给娘看病输液。还买了火炉子电褥子,再买了一千斤煤雇辆三马子车送回来。我要让娘在这个冬天感受一下温暖。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张娟,女,甘肃通渭人,喜欢阅读,喜欢用文字讲说身边故事。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散见于网络公众平台。通渭县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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