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登吴山江湖汇观亭记
高鹏程
如果不是对岸保俶塔的倒影，像一根闪亮的针
挑开了披在西湖身上的夜色
如果不是钱江沿岸闪烁的光斑如草蛇灰线一般
泄露了它的行踪
我不会知道，此刻
我正处在江湖之间
如果不是
身体里残留的夜色、雨水和胸口
钱江溃堤一样留下的
隐约的伤痕
我不会知道，这些年，我同样身处江湖之间
“江湖夜雨十年灯。”这些年
我曾经历多少风雨飘摇多少江水阻隔
多少断桥般的穷途末路
多少雷峰塔一样的倾轧之苦又经历过多少
峰回路转有亭翼然凌于其上的开阔与顿悟？
而今夜又逢苦雨！
夜雨，让江更阔湖更深
夜雨把此刻的吴山变成了沧海中的岛屿
把汇观亭变成了湖心亭
把一个凭栏观夜雨的人变成了湖心亭看雪的人
江山俱白，孤舟一芥舟中人三两粒是一种孤独
雨落吴山，深夜的汇观亭内
一个人在山顶看山下十万灯火无言闪烁
则是另一种孤独
而当夜雨初停，脚下的吴山如孤岛浮出水面，
一个人忽然意识到
他自身也是一座孤岛
意识到此刻他是万家灯火中唯一漆黑的那一盏则是
孤独中的孤独
但我的孤独不会是著名的孤独
不会是张岱的孤独徐渭的孤独苏轼的孤独伍子胥的孤独。
而这正是我需要的，我的孤独
只是我自己的孤独
只是一种最微小的闪烁。以及
不为人知的熄灭。裹挟在山下的万家灯火中
——那里藏着一个更大江湖，我曾置身多年而不自知
中国当代诗歌选本–高鹏程诗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