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老家，独自徘徊在生我养我的老院子里。自从搬到了集镇住居，离开老家的日子太长了，再也没有回来打理，她早已是满目荒凉。虽然是春天来临，却看不到一点蓬勃的气息。环顾满院的衰草，一种莫名的感伤袭上心来。蓦然，看见东南角的那颗满是沧桑的桃树开出了并不稠密的几朵小花。于是，我轻轻地走近它，仔细地端详它，记忆的潮水像闸门瞬间被打开一般向我涌来。
记忆中，我很小的时候，院里坐西朝东的两间房子里住着孤寡的娘俩儿。老太太有五十多岁吧，姑娘在十五六岁左右，应该是比我大十岁那个样子。论辈分，我应该叫表姐。她有一个很文学的名字叫秋香，当然不是《唐白虎点秋香》的主角，况且那时我也不知道唐白虎和秋香的风流韵事。因为同住一个院子，又是亲戚，于是我就成了秋香表姐的小尾巴。至于院子里的那颗桃树是什么时候，谁栽上的也没有去考证过，只知道那时就有两三把粗了，主干完全可以禁得起我这个淘气的怪小子翻上翻下。每年桃花盛开的季节，我总是爱和表姐争功：是我的那碗肉汤起的作用！原来，每年的腊月三十晚上，无论家里有多穷，即使只能吃上点滴的猪肉，表姐也会和我一起在桃树下挖个小坑，浇上一碗肉汤，好让桃树有足够的营养，在来年开出灿烂的花儿，结出大大的鲜桃。表姐争不过我，就抚弄桃枝，轻轻地嗅着桃花的香气。那神情，现在想起来，她是那样陶醉，那样美。不知道当年唐朝诗人崔护在都城南庄题写那首千古流芳的诗句时，有没有看到过如此娇艳姑娘的面庞与粉红的桃花美轮美奂相映的画面？都城南庄不是我的老家，但这幅绝美的画面就是此诗情景的再现。一次次在表姐陶醉之时，我总是木然地站着，神游在这天地间令我心驰神漾的仙境。
表姐爱桃花，以至于在后来分得自留地后，她把自留地的一半种上了桃树。那时种桃树还没有什么经济效益，这样做的结果是老太太生气，邻居们笑话。但是无论如何，表姐一直舍不得砍掉她亲手种植的桃树。记得每年的这个时候，桃花开满枝头，粉红的精灵赶趟似的争妍斗奇，惹得小蜜蜂们唱着甜蜜的歌谣忙上忙下。我总是和表姐一起天天厮守在桃园里，沐浴着桃花的芬芳。每当我忍不住想要摘下一朵桃花时，表姐总是拦住我嗔怪：一朵桃花就是一个大大的仙桃，你不想吃桃了？我只得作罢。表姐说，你真要忍不住，就在地上捡几朵落下的花玩玩吧。有一次，我真的捡了一大捧跌落的桃花，可是怎么看也没有长在桃树上的鲜艳，便扬起来撒了。表姐又怪我不懂事，说是用落了的桃花沏茶喝，能养颜美容。看看地上散落的桃花，再看看表姐那粉嫩的迷人的脸，心想，怪不得你的脸这么漂亮，原来是桃花茶把你滋润成美丽的天仙的。
后来，表姐出嫁了，老太太也被她带走了。起初的几年，逢年过节表姐还回来看看我们，每次还要带着我去看她的桃园。于是我便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表姐也会到。现在想来，即使新年到，表姐来了，数九寒冬里，桃花也不会开放，怎么能看到桃花呢？也许，美丽的表姐就是一朵，或者一树娇艳的桃花吧。再后来，听说老太太下世了，表姐有了几个孩子，也就没时间再回来看我们。她的那片桃林，也分给了别人，当然也早被砍掉种上了庄稼。有时候我胡乱地想，如果表姐不是女孩，就不必去嫁人，也就不会远走他乡，就会守着她的那片桃林，年年沐浴桃花的芬芳，年年守着一片美丽与向往。有时候我还会羞涩地想，如果不是在那个爱情观念保守的年代，我长大了，会不会大胆地向表姐表白自己的爱慕？或者叫做爱情吧。
再看看面前的这棵疤痕累累的桃树，闻着孤零零的几朵花香，看看腰身佝偻，两鬓染上白霜的自己，老了！不知远方曾经像桃花一样美丽的表姐是否也被岁月的风刀改变了模样？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视桃花如生命的表姐，如今你在哪里呢？你的房前屋后一定种满了桃树，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你也一定还会忙碌在桃林里，整枝、打岔……那桃花，那身影，依旧还是这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作 者 简 介
陈强州，男，汉族，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词学会会员，驻马店市诗词学会理事，正阳县诗词学会副会长。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诗刊》、《绿风》、《诗地》、《左诗苑》、《长白风》、《中国诗歌报》、《驻马店日报》、《天中晚报》、《世界汉诗文学》等，有多篇（首）作品入选多种文集，曾获得多种文学奖项。现供职于河南省正阳县皮店中学，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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