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的婆婆
江山柳岸花明社团
D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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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亲的亲媳妇，不会亲的亲闺女。婆婆的话，句句是大实话都在理。
亲亲的婆婆
春燕蓓蕾
三十四年前，我出嫁了，婆婆整50岁，是6个孩子的妈妈。 记得我第一次登婆家的门，是在太原山西大学家属楼里的一处二居室。婆婆落实政策返城没几年，我爱人当时因年龄问题，留在了老家农村。第一次见面，婆婆脸上就有深深的皱纹，但她慈祥的样子，让我感到特别亲切，觉得这就是前世注定的亲缘，没有一点陌生感。第一顿饭，她拌了黄豆和粉丝混合凉菜。她看着我，微笑着说：“快吃，可好吃了，吃慢了可就没有了。”我拿起筷子和几个弟弟妹妹抢着吃，婆婆却没有动一下筷子，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我是在老家举行的婚礼，嫁进门没过几天，婆婆就要去太原了。临走，她嘱咐我说:“儿子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管着！你要是不厉害，管不住男人，以后要受气受罪别怨我。”婆婆的话，让我感到心里暖暖的。 第三次见面，是在1985年农历十月。那时，我大儿子临产，婆婆赶回来伺候我坐月子。我第一次生孩子憨乎乎的，母亲也没有告诉过我，生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婆婆只是轻描淡写地跟我说：“生孩子像针扎一样，多少有点疼，不过别怕，再疼也要咬着牙生，千万别叫出口。若开口叫，嘴就合不住了。一是惹人笑话，二是叫声多惊动一个人，孩子就要多延长一个时辰出来。”我是在临着大路且只有巴掌大的婚房生的孩子，婆婆请了接生大夫来家。她的话还真吓唬住了我，阵疼时腰直不起来，疼得在床上打滚，可我抿着嘴不敢叫出声。一会儿医生扶我躺下摸一摸胎头，一会儿爱人又拉起我走一走，婆婆却一直没露面。我拼尽全力生出孩子的一刹那，那是有生以来最痛快的感觉。我出口叫唤与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同时发出来。婆婆推门进来，用事先准备好的白纱布小褥子，包起孩子揣进怀里。她说是个带把儿的，我瞅了一眼，只有一双明亮圆溜溜的眼睛好看点，脸上身上都是皱巴巴的，像个难看的小老头。看着婆婆一脸高兴的劲儿，我猜想：她可能觉得我生出的是个小人，不是妖怪，五官齐全身体各部位没毛病吧！等我缓过劲来问婆婆：“妈，疼死我了，您干啥去了不管我？”她笑了笑，然后神秘兮兮地说：“人生人吓死人！我在正房求菩萨保佑，头都磕破了，你顺利生产都是我求来的。”我暗暗叫苦，菩萨保佑我都疼得死去活来，要是……不敢往下想了。于是，我闭住眼睛，强挤出一丝笑容。 生完孩子，我的肚子亏虚得变成了一孔窑洞，只要婆婆能做熟，她端多少，我就吃多少。一顿吃两大碗了，还感觉没有饱。婆婆怕我身材变形，把裹衣服的粗布包袱拿出来，让我收腹，并亲手勒在我的腰上。那时候，粮食紧缺，婆婆把好吃好喝的都端给我，熬个米汤，也是把米油让我喝了给孩子下奶。婆婆干得是重活，吃得却是黑面馍。我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不管婆婆端来什么饭，我从来不挑剔，呼噜呼噜吃得喷香。婆婆打趣说我像头小猪那么好养。小猪的称呼，我倒觉得挺暖心的，证明她没把我当外人看。我也挺争气的，一个月过来就把刚生下皮包骨头的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了。 婆婆比较迷信，动不动就烧香磕头，求人算卦。我与爱人刚由人介绍认识，她就求人看相拆了字。“春”——秦字头晋字底，秦晋好姻缘。她说起来还蛮有道理，不信都不行。孩子小满月大满月，她说我月子里走过的地方都得磕头，领着我敬献了各路神仙，她磕头我就跪下头点地，连茅房都磕过头了。有一天，她问完卦回来，挺开心地对我爱人说：“你媳妇生得好，你看人家明眸垂耳，一脸福相，女人有福全家福，她是你以后的摇钱树哩！”说完这话，她向我眨了眨眼睛。我立刻明白了婆婆的心思，她是往我肩上撂担子呢！我一看爱人，他正在吃一个在煤火里烧糊了的红薯，满嘴唇都是黑。我笑得眼泪一个劲地流，而笑过之后，对自己增加了一份自信，也对家庭多了一份责任心。 说实话，我挺佩服婆婆的。公公因是国民党军官，解放北京时跟傅作义部队起义后降职，到山西大学任教员，婆婆因故返乡务农，她一个人带大了6个孩子，那种艰难，那种困苦，可想而知。
我生大儿子坐月子那段时间，是与婆婆待得最久的一段日子。 寒冷的冬天，我在炕上逗孩子玩，婆婆就和我母女般坐在一盘炕上，用被子盖住腿脚，给我讲她一个人带着一群孩子的故事。 有一次，我问婆婆:“现在咱俩带一个孩子都手忙脚乱的，您那时带一群孩子怎么过呀？”婆婆笑了一下说:“赶羊似的过呗！每晚睡觉前在炕头摸着人头点数呢！那时，老大老二老三之间都只差两岁，生完孩子三天下炕自己做饭，尿片都是自己洗。所以，月子里落下了好多毛病，这月子病可不好治，得等到坐下个月子才有机会养好。”所以，婆婆伺侯我坐月子，尽量不让我下炕，她说自己受过的罪，一定不能再让孩子受。我的内衣，孩子的衣服尿片，她都拿到暖水泉边，洗得干干净净。那时经济太困难了，我还是民办教师，看到婆婆大冬天风里雪里，跑出跑进还穿着单鞋，我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让爱人给婆婆买了一双当时最时尚的棉鞋，可眼红了不少婆婆的老姐妹。她见人就夸我好，我说：“一只巴掌拍不响，婆婆当得好，娶媳妇像婆呀！”那双鞋，她穿了好多年，后来烂了也舍不得扔。我知道，婆婆心里早把我当成女儿了。她经常说:“会亲的亲媳妇，不会亲的亲闺女。”婆婆的话，句句是大实话都在理。 一天，婆婆饱含深情地讲了她月子里的一个故事。她生老三时，正值麦收，社员都得下地割麦，家里没有劳力，婆婆不下地挣不了工分，就分不到口粮。没有办法，她给老三喂了奶，把不到两岁的老二(我爱人)用长绳子拴到椅子上，吩咐不到四岁的老大看俩孩子，就下地劳动去了。等她下工回来，炕上成了屎窝尿窝，老二脚上衣服上手上脸上都是屎粑粑。老大看着无法下手，在那儿发愁……婆婆讲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解释说：“年轻时吃苦不是苦，年轻时享福也不是福！”我听懂了婆婆话里的内涵，对她说：“妈，以后我们不会让您再吃苦了，将来有多少天，我们就让您享多少天福！”婆婆笑了，每一条皱纹里都流淌着开心的笑意。 那年腊月，婆婆的心挂在两头，舍不得孙子，又担心太原一大家子人。她白天晚上在为孩子赶制棉衣棉裤，我看她一针一线密密缝制，把对孩子的爱都缝在小衣服里，心里涌起一波波感动的浪潮。可到了婆婆临近走的那几天，孩子觉睡颠倒了，白天我捏鼻子揪耳朵，怎么也弄不醒他，到了晚上他眼睛睁得溜溜圆，他不睡也不许我闭眼睛，让我抱着逗他玩，一放下就哭得像谁掐了他一把似的。一连几天，我实在熬不住了，就把孩子送到婆婆手里，说让她哄哄孩子让我睡一会儿。说来奇怪，孩子在婆婆手里不哭了，我一闭上眼就沉沉入睡，睡梦里我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拄着龙头拐进了我家门，她慈祥地笑笑说：“我给你带孩子来了！”我一激灵醒了，睁眼一看，孩子在婆婆怀里睡得正香，他咧着粉嘟嘟的小嘴的笑模样，真像有人在逗他。我把梦说给婆婆听，她笑成了一朵山菊花说：“咱家百叶老母回来了。”婆婆立刻上香，口中念念有词，我也跟着婆婆四肢落地，把头深深磕下去。自那晚后，孩子睡觉正常了，婆婆也打消了走的念头，说是要陪老母在家过年。她告诉我百叶老母是她敬在家里最灵的神，她就是在老母保佑下把6个孩子带大的。看着婆婆虔诚的神情，我感觉她就是我梦中那位慈祥的老母，心里除了爱又多了几分敬意！ 要过年了，婆婆说天冷，不怕前月还怕后月，生了孩子养足一百天身体才正常。所以，一切洗涮打扫她不让我动手。那天，她煮好了过年的肉，放在桌子上就出去了。我看到烧好的金灿灿的红烧肉，馋得不行，于是切了一块凉肉吃了下去。这一吃嘴是痛快解馋了，可肚子造反了。一会儿功夫，胃里刀绞般疼起来，后来上吐下泻，从厕所出不来了。连锁反应，孩子吃了我的奶也开始拉肚子吐奶。婆婆问我吃什么了，我吐吐舌头，用眼睛瞟了瞟盆子里的肉。婆婆“火”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凉肉也是你刚过满月的人吃的？”我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任凭婆婆发落。她一会儿让我喝碗热盐水，一会儿又让我吃在柴灰里烧过的大蒜，我正感觉好一点了，眯上眼睛想睡一会儿，她又叫我张嘴，说：“快喝了，这是老母赐的药。”我乖乖张大嘴巴，可半天也没有感觉到嘴里有什么药，使劲咽了几次，觉得咽下去的只有唾沫。可不管怎样，婆婆三鼓捣两鼓捣，我与孩子没买药也没求医生，吃坏的肚子硬是被她治好了。我笑眯眯地望着婆婆，心里除了感激又多了几分钦佩。 那年大年三十，婆婆早早地就剁好饺子馅，和好了面。我抱着孩子坐在火房，陪着婆婆包饺子。她触景生情，讲起了曾经的故事：有一年过年，饺子馅里只有萝卜和咸盐，按照人头包了6个饺子，姊妹6个围着锅台，看着在锅里沉浮的“小船”咽着口水，舀到碗里一人一个，自己的碗里却是空的。婆婆说她不识数，包饺子时没有算自己……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含着泪水在心里默念:“婆婆，以后，一定不让您再吃苦受罪了。”可是世事无常，大儿子一岁半时，我考上了教师进修学校，万不得已，我又把带孩子的重任推给了婆婆。我把孩子送去时还没断奶，婆婆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常言道：自家的孩子，人家的庄稼。婆婆看着自家的孙子一口一个长得好，喜欢得不得了！孩子断奶那几天，晚上哭白天闹，婆婆耐心地哄着孩子。我没想到回奶比生孩子还难受，奶胀得胳膊都疼得放不下，睡不下坐着也不舒服。她又是找回奶偏方，又是用热水给我敷……当我背起行囊与婆婆挥手的那一刻，泪水潸然而下！这是幸福的泪水？感动的泪水？还是内疚的泪水？自己也没弄清楚。 我脱产读书的两年里，婆婆替我当着妈妈。孩子长高了，婆婆的腰弯了，而她乐此不疲，说孩子给她带来了说不完的乐趣。 几十年的岁月淙淙流去，如今我们家四代同堂，小孙子太奶太奶地叫着，婆婆幸福地笑成了一朵山菊花！ 啊！我亲亲的婆婆！
【编者按】《亲亲的婆婆》是一篇叙写自己可亲可爱的婆婆的精彩散文。散文以叙事为主，选取生活中与婆婆交往的经历娓娓道来，事例典型，感情饱满，语言流畅，人物形象立体生动，真挚感人。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最难相处，可是，文中的作者却遇到一个不是亲妈，胜似亲妈的好婆婆。当婆婆把儿子交给媳妇严格管理的时侯，便收缴了媳妇的心。“会疼的疼媳妇，不会疼的疼闺女”，更是让所有媳妇感动不已。散文多种描写方法的运用，让一个好婆婆的形象呼之欲出。正能量满满的佳作，力荐文友赏读！【编辑：异乡的默默】
优秀作者
春燕蓓蕾
实名：王小燕，六零后，山西运城垣曲县人，省级语文骨干教师，垣曲作协会员。多年笔耕不辍，数篇文发表于《山西日报》《文学月报》《临汾晚报》《东方散文》及网络平台《丝路散文》《作家新干线》《垣曲人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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