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散文|唢呐声声入梦来

唢呐声,时而豪迈,时而高亢,时而细腻,时而低沉,完美诠释了发生在黄土地上的点点滴滴。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谁也无法阻挡,唢呐的外表可以变,但精髓是不能变的。我们对唢呐的爱,也始终不变,那就像我们脚下的黄土味,明明很普通,却令人魂牵梦绕。
神舟文学社团作品
01
唢呐声声入梦来|樱雪
八百里秦川,历史悠久。在这块热土上,唢呐手始终演绎着大家的悲欢离合,换句话说,唢呐是大家的精神寄托。在悲戚的唢呐声中,大家送走了逝去的长辈。在欢快的唢呐声中,大家笑呵呵地把一对对男女送入洞房。依然是唢呐声,为大家迎来了新的生命。还是唢呐声,为大家带来迁入新居的喜庆。在这块土地上,不能没有唢呐,先不说其它的。大家在干活的时候,累得筋疲力尽时,吹吹唢呐,或者听听那高亢的曲子,也是很解乏的。基于此,大家是绝对不能离开唢呐的。  虽说我不会吹唢呐,但唢呐于我而言,就像秦腔一样,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完全融入了我的血缘里,成为我生命中的一分子。我对唢呐的印象,和我的父老乡亲一样,是永远印在心灵深处的,绝对不会随着时代的前进而淡化,只会在岁月的慢慢流淌中变得越来越浓。在他乡,遇到触动心扉的每一个瞬间,我总会念起当年的往事。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的片段,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令我心动不已。  我的祖父有个义子名叫宋建林,我喊他宋叔。他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唢呐吹得好。他吹唢呐的时候,是很吸引人的,明明吹得都是些老掉牙的曲子,但在那些围观的观众的心里,却完全成了另外一回事。他吹曲时,腮帮子鼓鼓的,脸红红的,而且站得笔直,双眼微微睁开,唢呐的哨子被他含在嘴里,手指按在管身上不断地上上下下。他的指法很妙,速度也是极快的,吹唢呐时,旁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指法,只能听到高亢而嘹亮的唢呐声。他吹的曲子也就显得很耐听、很耐听了。他吹曲时,没人说话,大家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耳朵竖得高高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连平日里在村里撒欢的狗也不乱跑了,静静地卧在一旁,仿佛也在倾听耳旁传来的曲子。吹唢呐时,他也是很专心的,仿佛忘了自己身在何方,满脑子唯有唢呐。吹到动情处,他会微微摇着头,不由自主地在原地慢慢转圈。一曲完毕,观众仿佛依然沉醉在刚刚听到的曲子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太好听了”。那些顽皮的孩子,也是一副惊呆了的模样,打死他们也不相信,他竟然能把唢呐吹得那么好,将他们的心牢牢吸引着,使得他们忘了驰骋在巷道里滚铁环时的快感。  宋叔不仅仅唢呐吹得好,还是唢呐班的头。他的唢呐班只有四个人,两个吹唢呐的,一个敲锣的,一个敲牛皮鼓的。那面鼓不大,框架是用木头做的,很轻,小孩能用力抱起来,敲打时发出的声音也就很小了,是木木的声音,要是和吹唢呐的混在一起,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但那个时候,又没有另外的鼓代替,也只能那么办了。他在本地的名气很大,十里八村的红白事(喜事、丧事),他都会受邀到场。可能,在很多人看来,唢呐只能用于丧事。其实,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个样子。喜事,也请唢呐手,只不过曲子是喜庆的。宋叔他们只需在新娘进门的前后一段时间,吹曲助兴即可,和丧事相比,显得轻松许多,但那个时候,大家的眼珠子都盯在新娘子的身上,没几个人注意他们。要是遇到丧事,则完全不一样了,他们一直进进出出忙碌着。可以这么说,丧事的哀,他们也是起了很大的衬托作用的。
  宋叔一行到了过事的那户人家,先吹一曲,然后给亡灵上香,行三拜九叩大礼,待接师礼(在陕西关中地区,主人和家族的德高望重之人要给唢呐班子献礼,往往是敬酒敬烟、摆上吃喝,由死者的晚辈代表给唢呐班子磕头)后,他们就开始忙活了。只要他的唢呐一响,村里的孩子就像疯了一样,全部朝他涌去。他从前脚迈进主人家以后,就没得闲,先是请灵(去坟里给早逝的祖先上香烧纸,告之家里发生的变故,请他们回家探望),再是迎饭(死者的亲戚前来奔丧,会准备一桌饭食,作为对死者的孝敬),之后是祭奠(死者的亲戚逐一在灵前哭祭,行三拜九叩大礼),要是主人家大业大的话,忙活到深更半夜是常有的事。我知道,他是很累的,但他的唢呐一直没离口,从开始到结束,吹奏的曲子始终没断过。冬天还好,要是在夏天,他浑身上下都在淌水,但他却没有停下来,一刻也没有停。至于那些跟着他的孩子们,似乎比他还要敬业,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气,都跟在他的身后,学着听来的曲子,在嘴里哼哼着。还别说,有几个有天赋的,学得倒挺像的,就连他也不得不为他们几个高高地竖起大拇指。但大多数孩子,则是另外一幅模样:拿着不知在哪里捡来的树枝,塞到嘴里边跟着他去这里去那里,边哼哼着,乍一看,有些滑稽,但再想想,便不难发现他们对唢呐的爱,以及他们对他的崇拜是多么的强烈。  有一种情况,宋叔最不愿意遇到——雨季。但天要下雨,谁又能挡得住呢?那时,村里的巷道是土路,碰到雨季,处处是稀泥、坑坑洼洼的,在泥地里走是很艰难的,摔倒是常事,更何况是边走边吹唢呐。他依然克服了挡在眼前的拦路虎。他穿着齐膝的胶鞋,戴着草帽、披着雨衣,在泥地里慢慢走着,他的步子很稳,唢呐的调子也很平,似乎并没有受到泥地的影响,再看他的额头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可以想象他一直是在用力的。忙完后,他很累,甚至连喘气的劲也没有,令人心疼不已。主人很感动,往往会多给他一些钱。他一分也不会多拿,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在他看来,那些困难都不算什么,那是他应该做的,是他的本分。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慢慢出了名。  那个时候,在孩子们的眼中,宋叔是很厉害的。在大人们的心里,都想让自家的孩子像他那样学一门手艺。他是祖父的义子。有了这一层关系,我们村有了红白事,他来时,我便有了其他孩子不会有的待遇:静静地坐在他的一旁,近距离地观察他吹唢呐时的神情,用心倾听耳畔传来的摄人心魄的曲子。他忙完后,夜里总会睡在我家,他会在临睡前把自己的唢呐用棉布仔细地擦一擦,然后装在随身携带的棉布袋里。我好想上前摸一摸他的唢呐,但祖母说,不会吹唢呐的人是不能摸的,摸了,唢呐就吹不响了。祖母的话,我半信半疑。但出于慎重起见,我强行压住了心间的欲望。我生怕唢呐真的吹不响了。我岂不是成了人人唾弃的罪人?即便我的愿望没有达成,我也非常高兴的,只因我能近距离地倾听、享受他吹唢呐时给我带来的畅快感。  人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一眨眼的功夫,近二十年的漫长光阴一闪而过,宋叔的唢呐班子壮大了许多。人数,乐器,比之前,多了许多。用他的话说:他是土洋结合,紧跟时代前行的步伐。仔细一瞧,还真是的。唢呐班子里,原先的吹唢呐的、敲锣的都在,但敲鼓的却变了,不再是曾经的挂在脖子上的小小的牛皮鼓,变成了斜挂在肩膀上的有半人高的大鼓,看一眼,也知道重量有多少。还别说,那大鼓的声音特别大,用力一敲,站在百米之外,也能听见。还有长号、短号之类的西洋乐器。他们合奏一曲,也是很好听的。但有一点,听来,我有点不舒服。他们合奏的曲子不再是曾经的那些传统乐曲,大多数是当下流行的网络歌曲。丧礼现场,好像也少了点些什么。听那些曲子,好像还是有点喜庆感的,和丧礼的悲是不符的,但很多人却觉得那么做是极好的,免得死者的后人过于伤悲。宋叔以前在丧礼上吹唢呐时,都是低沉的曲子,听来,令人肝肠寸断。再看现在他们吹奏的曲子,听来,很多人的心里却有点高兴。但这还不算最离谱的。
按理说,唢呐班子的所有人必须要跟着孝子贤孙去坟里请灵,去户外迎饭,即便在雨季,也要那么做。可现实并非如此。去坟里请灵还好说,即便在雨季,他们也会穿着雨衣、雨鞋跟着去。路,已经比过去好了许多,村里村外都是水泥路,早已不是曾经的土路了。但去迎饭,在他们看来,就显得有些困难了。他们一起坐在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吹奏。用他们的话说:不必过于认真,能过得去就行,要是淋了雨生了病就得不偿失了。他们那么做,宋叔见了,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拿皮鞭去抽他们,逼迫他们按他的意愿执行吧。我知道,他很无奈,但又没有法子。那个现状,不仅仅是唢呐班子一方面的问题,过事的主人对很多事好像也没有过去那般的重视了。拿最重要的“接师礼”来说,放在过去是极其正规的,但到了现在,别说是正规了,有人愿意执行那个步骤就相当难得了。在很多人的眼里,吹唢呐不再是门手艺活了,好像在他们的眼里,那些人都是钻到了钱眼里的人,完全是为了钱才那么干的。试想想,要是大家都那么想,唢呐班子里的乐手、鼓手、锣手,还会认真吗?当然是不会的。这就间接导致了大家现如今时常看到的那一幕:吹唢呐的,吹号的,敲鼓的,敲锣的,总在时不时地偷懒,他们合奏的曲子也就不再好听了,理所当然地就无法吸引人了,成了自顾自地在表演。那一幕,他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但那些事实,他没法改变。他很郁闷,遇到知心人,总是在叹气。  没过多久,宋叔解散了他辛苦经营多年的唢呐班子。用他的话说:他老了,没劲了。我不信。他是上了年纪,但说老,则完全不符。别看他年纪大了,但精气神和年轻时相比,一点也不差。吹唢呐时,依然是曾经的模样:深深地陶醉其中,曲子高亢而嘹亮。有一点,我一直很肯定:他绝对不会把跟了自己一辈子的唢呐扔在一旁。他不再去喜事、丧事的现场吹唢呐了。他是自己吹给自己听,身旁是没有观众的。我明白他的心思。不知在他乡的多少个夜里,我总会在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一阵阵的唢呐声,我也总能看到他那满脸的陶醉和些许失落。唢呐的前途何在?或者说,唢呐手还能像他当年那样,受人尊敬,受人爱戴吗?我说不上来。现如今的众多不利局面,令人堪忧啊。  唢呐作为流传千年的传统乐器,理应受到我们的喜爱。在我们脚下的这块黄土地上,是不能没有唢呐的,也不能没有唢呐声。黄土地的醇香和唢呐奏响的曲子,早已融合在一起,成为无法分开的亲密伙伴。唢呐声,时而豪迈,时而高亢,时而细腻,时而低沉,完美诠释了发生在黄土地上的点点滴滴。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谁也无法阻挡,唢呐的外表可以变,但精髓是不能变的。我们对唢呐的爱,也始终不变,那就像我们脚下的黄土味,明明很普通,却令人魂牵梦绕。
【编者按】著名导演吴天明执导的电影《百鸟朝凤》,以焦三爷师徒对唢呐这门匠活以及唢呐精神的坚守、传承为主线,通过今昔对比,将传统技艺的现状展开,给广大观众带来了深刻的思考。而这篇散文,以“我”的所见所闻为依托,详细描写了宋叔对唢呐的爱,他带领的唢呐班子的发展轨迹,还有大家伙对唢呐、唢呐手在不同时期的不同态度,引出了作为“我”这样一个对唢呐有着深厚感情的旁观者,又是如何看待传统技艺的。散文历史感深厚,贴近生活,语言精炼,感情真挚。问好作者冬安。推荐大家共赏。【神舟编辑:天山】
作者简介/jiangshan
樱雪,本名张文华,现从事电气化铁路器材售前服务技术支持工作。有部分作品发表于国内报刊杂志及文学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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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团简介
社团:神舟文学
社长:石尖
成立于:2020-11-11
副社长:孙巨才副社长:神舟文学
社团总编:峥嵘岁月
常务社长:月漾
执行社长:榕书
社长助理:天山
总编助理:筠萍天下
特约作家:幽谷静雅
诗歌主编:月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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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韵主编:篱边小筑
散文主编:筠萍天下
版务部长:峥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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