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辨我是雌雄
Words Are Sexy.
BORN TO BE FREE
生而自由
BORN TO BE AN ARTIST
生而为艺术家
BORN TO BE
生而
Alexandre Guenat
安能辨我是雌雄
桑德拉
周六晚上的三里屯,着潮牌的年轻男女在脏街游晃。酒吧外站着服务生招揽顾客,让我想起了后海的音乐酒吧。这时,一个矮个子棕黄色卷发女人一手叼烟,一手推着婴儿车从我身旁经过,我禁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旁若无人地兀自走着,不知是豪饮后还是猎寻中。
亚当酒吧人并不多。夜晚九点半也只是城市风卷残云后四处寻欢的时刻。酒吧一隅的舞台键盘后站在一个扎小辫的DJ,留着山羊胡,穿一件黑色短袖工装衬衫,左手握着钢管。舞台背景是戴白色凤冠着白绸的古装女人,低首,双臂紧抱,双眼紧闭。酒吧播放的Labels or Love将我拉回了《欲望都市》。
哈托尔
吧台上的玻璃杯丛立,杯间夹杂着圣诞装饰;吧台架上挂着 “wait,bitch”的小黑板。一个穿着吊带黑色亮片紧身裙子的男人坐在吧台,他将头发拨到左肩,脖颈后露出倒三角形的纹身。
“来了!”我正看着纹身发呆,同行的朋友迈克突然说道。
转头看到一位披着厚外套穿着黑色连衣裙的身影。哈托尔在玻璃窗边的沙发前驻足,与就坐的穿白色T恤的白人男子打招呼。
酒吧右墙上是一面大镜子,上挂三幅紫、蓝、红拼接的抽象绘画,照出男子和背对着我的哈托尔。露背蕾丝配着笑靥如花,曼妙的背部曲线像哈托尔今晚的卷发一样柔和多情。
哈托尔将头发拨到一边,摇曳着与散坐于高脚椅上的来访朋友拥抱问候。到此刻,我也只看到他的上半身。待哈托尔走近,一条踩着银色高跟鞋的白皙瘦长的腿在冬日乏味的色调中从黑裙的斜开叉中如一道光飞了出来。
身高一八七,哈托尔身材纤瘦。我和迈克冲他招手,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我们,稳稳走了过来。我从高脚椅上站起身来,发现穿着高跟鞋的哈托尔在我面前像一座山。
“嘿!桑德拉。”哈托尔一出口,是男人的声音。我及时适应了声音与样貌的失调,行贴面礼。哈托尔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香味儿。
“表演什么时候开始?”我看着哈托尔左手中指戴的戒指说道。
“十点。”哈托尔笑着说。他手臂细长,白如莲藕。
“你什么时候上台?”我细细看着哈托尔的妆容。眼线、眼影、腮红、口红一样不少。
“十一点。”哈托尔整了整头发。
“这发色挺适合你。”高脚桌上摆的灯发出昏红的光,与哈托尔的唇色呼应。灯上写着订房宝的广告:只卖高端酒店,晚6点后的剩余房,所以低价!
“这是假发。”哈托尔低眉,右手拈起一缕头发,“我自己的发色浅。”
“妆是你自己化的吗?”酒吧天花板上吊着绿色,粉色,橘色,花灯,底部垂着流苏坠饰。
“是的。”哈托尔哈哈笑了起来。在亚当酒吧的演出是哈托尔周末的消遣,他并不收报酬。
“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哈托尔?”我问道。
“哈托尔,本为古埃及女神。”哈托尔的话语间透露着自豪。
哈托尔女神几乎掌管着关于女性的一切:爱情、浪漫,甚至音乐、舞蹈、美酒。无论是古埃及还是现代社会,哈托尔几乎代表着女性追求的一切。
“很高兴今天你能来。”哈托尔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眼前的这位哈托尔,就如神话中的女神一般,勇敢追求着自己喜爱的一切。
“他们都是你朋友吗?”我示意他看我身后的几桌人。
“是我北理工的同学,还有一些朋友。”哈托尔回头冲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穿着黄色T恤的我看不出性别的人招了招手。
这时,越过哈托尔的肩膀,我看到后颈纹着纹身的黑裙男人靠吧台站着,点一支烟,扬首,嘴唇嘟起。我一眼看出,他有着与众多沉迷于整容的网红一样的双唇。
与哈托尔聊了一刻钟,他到二楼补妆,我去了趟卫生间,发现标牌上画着三个人,并分别用中英文写着:“性别友善厕所”。
亚历山大
哈托尔本名亚历山大·古耐特,来自法国东北部上马恩省的某个小镇,小镇有一百来人。所有人认识彼此,所有人都是邻居,所有人都分享着同一片天空与绿林。
对于亚历山大,他并不觉得自己属于家乡小镇了,虽然生养了自己,但在心中总是一种痛。
“在家乡的生活与在北京生活有什么不同吗?”我一直认为,所有爱艺术之人也爱自然。所有爱自然之人必爱世外小镇。梭罗在《瓦尔登湖》中详尽描述了他在瓦尔登湖湖畔一片再生林中度过两年又两月的生活及其思考。出生于比利时沃德尔哥摩的作家梅·萨滕在《独居日记》中书写了孤独、自然、大观念、爱为何成为生命的必需。
“幼年时,我喜欢与哥哥妹妹还有表弟表姐在乡间玩耍,长大之后,我更需要有自己的生活,跟朋友去酒吧、夜店。”亚历山大说道。
“祖父母特别疼爱我,我几乎每天都会去看他们。”他继续道,“祖父母的房子距我家很近。”
“但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父母还有小镇的亲朋,他们不懂时尚,也不理解我。”
故乡的家人知晓亚历山大的性取向,但并不知道他表演变装秀,因为亚历山大从未向他们提及,或许是知道小镇亲友不会理解,也不愿理解。因为他们习惯于简单平淡的生活,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并不在意,于此带来的是被时代抛在身后的守旧观念与固步自封。而亚历山大在十二岁时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同,意识到自己被男人吸引,但因为小镇从来没有过同性恋者,他只能埋头学业。
“只有我妹妹能理解我,她思想比较开放。”亚历山大说道。
不扮女装时,亚历山大面庞线条立体冷峻,有着倾倒众生的男性化容颜,蓝色大眼睛中自有诉不完的故事。这样的亚历山大,身处上马恩省小镇中,光芒不可掩。他或许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他周围的一切却似乎在极力淹没这种光芒。
小镇虽小,暗黑力却可以很强大。我突然想起一部故事背景设定在美国1930年代的悬疑电影《狗镇》,讲述了妮可·基德曼饰演的女主角格蕾丝逃入狗镇后经历梦魇般欺凌的故事。美国作家舍伍德?安德森在1919年发表的短篇故事集《小镇畸人》中描绘了在荒原上建起的美国中西部小镇温斯镇中,在传统观念与现实功利主义扭曲中气愤而孤独、渴望爱与自由而又缺乏交流的畸人。
“我只在学校有假期的时候回乡探亲。”亚历山大的旧时朋友或搬离小镇在大城市生活或留在小镇,重复上一代人的生活。他们之间已无太多话可说,每个人都面临着不同的困境与挣扎。
“你喜欢北京吗?”来北京理工大学读商科前,亚历山大在巴黎读书,两年前在面临来拉脱维亚、苏格兰还是中国时,他选择了中国。因为,不同。年轻的亚历山大需要这种新鲜刺激与不同。
“就像对我的前男友,答案是当然。”除了在北理工读书,亚历山大也会兼职做模特。
“你会选择中国男人还是法国男人?”我问道。这时,窗边白色T恤男人旁坐着一位栗色头发的白人女子,对面坐着的男人顶着一头蓬松的金色泡面头,着宽松的白色翻领黑裙。
“感觉很微妙,不能言说。”亚历山大看着我,“那感觉让你充满力量,一口气能跑出去一万公里。”
漂洋过海从法国来到中国的亚历山大与在北京居住工作的中国人、外乡人没有什么不同。住着租来的房子,骑着共享单车,找个可以陪伴的恋人,仰望着日渐变化的城市建设,呼吸着浓稠的雾霾。我们每天接收了大量讯息,我们每周有推不完的饭局,我们每月有交不完的房贷,我们每年有达不成的心愿,我们用自己的青春来建设这座城市,而离开时,或许除了记忆,什么都带不走。而离开意味着我们新的流浪,我们无法返乡。相见不相识。我们与旧时人、事早已割裂开来,我们也只能选择下一个城市继续流浪。
变装皇后
十一点整,伴着Slut Like You的音乐,哈托尔上台表演。酒吧外刮着寒风,酒吧内气氛暧昧热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哈托尔身上,他自信满满,举手投足间透出比女人更女性化的韵味。
李·佩斯的电影处女作《迷恋荷尔蒙》中的女装造型在变装中算是经典。启朱唇,晃腰肢,Consequences of Falling 的旋律从他口中哼唱出。美艳决绝,勾魂摄魄。电影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讲述一名美国大兵因交往变装舞女被同伴殴打致死的故事。性别混淆的年代,男人穿高跟鞋已不足为奇,而女人扮男装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社会发展进步的标志之一是开放度与包容度的增加。
首播于2009年的美国鲁保罗变装皇后秀是最负盛名的一档变装电视节目,参赛选手均为男扮女装,参赛服装、化妆、造型等要自己一手包办。变装皇后大部分是未变性的同性恋者,他们不仅懂得化妆和打扮,还会在夜店等表演舞蹈、脱口秀等节目。
服务生在桌子间穿梭,舞台灯光打在服务生脸上一片片斑白,他们似乎已经适应这样的生活。
“哦,不好意思。”一个头戴波波头假发与波点发带的男人不小心撞到了服务生,酒洒落。服务生笑着摇了摇手返回吧台。男人身着黑色蕾丝长袖衫,结实的臂膀透过薄薄的蕾丝显出肌肉的线条。下半身穿着大红色的包臀裙,脚踩一双黑色恨天高。他左手执杯,身体随音乐摇摆。
哈托尔表演之后,那个泡面头男人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握着舞台上的钢管忘情得甩着身子。哈托尔站在吧台旁看着台上的表演,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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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
Liu Nue
Merlin
投稿、合作请加
sandra_catmeow
每周给你一次机会爱我
爱我一下会死啊
桑德拉
写文字的女人
有温度,有冷感
著英文书作Hidden in China Town,iTunes出版
小说《白果》《谜情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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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或不爱
桑德拉都在这里
If I Can Stop One Heart from Breaking
by Emily Dickinson
If I can stop one heart from breaking,
I shall not live in vain;
If I can ease one life the aching,
Or cool one pain,
Or help one fainting robin
Unto his nest again,
I shall not live in vain.
如果我能使一颗心免于破碎
艾米丽·迪金森
如果我能让一颗心免于破碎,
我就不枉虚度年华;
如果我能为抚慰痛苦的生命,
减轻他的痛苦和烦恼,
或让一只弱小的知更鸟
重新返回其穴巢,
我就不枉虚度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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