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呦呦鹿鸣 食野之苹)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呦呦鹿鸣  食野之苹
 文|丁丁

2010级17、18两个班是个藏龙卧虎之地,想当年,在学校举行的各种活动中都活跃着他们的身影,而且,他们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独占魁头。
那年的诗歌朗诵,17班的刘敬礼和米宁静声情并茂地演绎了艾青的名作《大堰河——我的保姆》,节奏拿捏得准,声音收放得自如,获得了一等奖。
后来,这两位同学总是活跃在各种活动中,刘敬礼在元旦晚会上的主持也端正沉稳,很有大家的风范。
18班的谷世满是个很独特的女孩,有李宇春的风采,而且,比李宇春更加清纯。她的歌好听,听了就让人入迷,久久地回不过魂来。
申炳川同学是18班的干部,少有的沉稳老练,办事认真。而张宝擅长古文,至今我还能记得他背诵《离骚》的样子。
我总是能想起他们来,并深以他们为傲。

我一直都认为,如果一个老师能够让学生喜欢他的课,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我还以为,语文如果只是教书上那点死板的东西实在是一件乏味的事情。同时,我总是创造许多机会发掘学生在语文学习方面的各种特长。
论年龄,我已经不再年轻,可是,我讨厌古板、追求新颖的心没有变过。
于是,在那年冬季,我想,何不弄个刊物大家来锻炼一下呢。这个提议得到两个班同学的热烈支持。于是,我们的《鹿鸣》诞生了。
《诗经》里用鹿鸣来起兴,以铺陈我有嘉宾的欢乐心情,然而,我喜欢“呦呦鹿鸣”这个意象,是因为在想象中,在漫天碧草里,三五只小鹿欢快地蹦来跳去的情形,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年轻如高中生者,不正是不谙世事而欢快奔跑的小鹿吗?这很符合他们,也符合我希望他们健康、快乐成长的心意。
况且,我的两个课代表李倩倩和李鹏圆又都有令人佩服的组织能力呢。两个班两个编辑部轮流编辑,一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于是,2010年11月29日,第一期《鹿鸣》诞生了。


第一期由18班同学出,他们废寝忘食地打稿,我不满意的地方又去改。我心软,不好一下子要求得严格。
我想先让它成长起来,等到长得大些了,再用刀斧修剪也不迟。如果开始就批评太多,反而不利于成长。
但是他们对自己很严格,听到好的意见就兴高采烈地来找我,“老师,我们这样这样吧。”我说好,于是就去改动。
李鹏圆是个笑起来像花般灿烂的女孩,等到样刊出来了却哭着来找我。
“怎么了?”我不解。
她哭得鼻子都红了。很委屈的样子。撅着嘴克制了一会儿,说:“17班说我们弄得不好,连个鹿都没有。”
我不禁笑了,看着她说:“是吗?别理他们,没有就没有吧。”
“不行,”李鹏圆截然地说,“不能让他们看不起咱,不能让他们笑话咱们。谁愿意弄的东西不好啊!”
但是,样刊都已经出来了,大家也都急急地等着第一期出刊呢,那要怎么改呢,我都没有主意了。我只好问她:“那怎么办啊,鹏圆?”
“咱班有个同学的哥哥是开广告公司的,能用photoshop,我们去找他想办法去。”
“这都已经中午了,你们还得吃饭上课呢。”
“没事,我们都请假了。”

原来,他们都已经想好怎么办了。呵呵,我只好苦笑。18班的班主任是高建军,是个精明的年轻人,积极乐观,富有朝气,对学生向来支持。
既然班主任那儿都已经请了假,我也只好同意,尽管我认为没有图片印出来更干净些。——孩子们积极的想法无论效果好坏就要支持他们去做一做。
下午,我刚到办公室,鹏圆拿着改好的样刊让我去看了。封面上果然添了一只鹿,确切的说是用有鹿的图案做了背景,黑白的墨打印出来,我一看,摇头了。
这样的稿子是不能付印的。打印纸都显得黑,如果再复印的话,肯定就黑得看不清楚了。鹏圆看着我,绷着嘴不说话。怯怯的问:“老师,这样不行啊?”
“嗯,”我说,“你这个想法好,但是,咱们要复印很多份的,用的纸都是印试卷的普通纸,薄得很,又粗糙,印出来都是黑乎乎的。下次,我们事先找些简笔画之类的弄上去。好了,鹏圆,这次就这样吧,我们是第一次,肯定会有些不完善的地方。等他们第二期出来了,肯定还是会有不好的地方。我们不好的就改,好的就坚持下来,会越来越好的。”
见我这样说,鹏圆只好委屈地接受了。无论如何,我们的《鹿鸣》第一期出刊了,当他们把装订得齐整整的小刊发到同学手里的时候,他们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我又看见鹏圆如花般灿烂的笑容了。


李倩倩有个比较得力的助手,那就是曹豪伟。他们抱着一定要超过第一期的信心投入到第二期的准备工作中。他们搜集了更优秀的稿件,在“经典语录”那个栏目里,课上和课下都在想着哪句话更有趣。
一天下课,李倩倩在办公室门口向我招手,我出去了,她和另外一个女生嘻嘻地笑个不停,问我:“老师,有句话你听听怎么样啊?”我说好吧。
李倩倩拿出一个纸条来,念道:“我喜欢狗,和人接触多了,我就更喜欢狗了。因为狗永远都是狗,而人有时候不是人。”念完了又嘻嘻地笑。我也笑了。
孩子们笑的是狗和人的有趣对比,而我则笑这句话中深刻的幽默和讽刺。这里有鲁迅般的深刻。不管怎样,我觉得这句话很不错。我说:“嗯,很好。这句话可以用。”
后来,这句话就印在了《鹿鸣》上。但这句话到底是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那是后话,后来到底也风平浪静了。
豪伟说:“老师,你那有兔斯基吗?”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我都没有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后来,我去网上查,才发现这是个非常可爱的漫画形象。
我们下载了许多兔斯基,大大小小地印在刊物的封面、封底和正文的插图里,对于干枯的文字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增色很多。豪伟还下载了美图秀秀来编辑图片,让刊物看上去更有特色。

从一开始,曹豪伟就表现了他的非凡特质。他是个有想法的人,但不太善于把自己的想法和人分享。这造成了后来他和鹏圆的一些罅隙。孩子嘛,把自己的好东西留着以战胜对方,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他来找我说:“老师,咱们班也用那个名字吗?”
我略显意外:“是啊,这名字是大家同意的。都用这个名字,我们是一个刊物啊。”
鹏圆是那种把所有想法都拿出来摆在盘子里的人,她一下子拿给你,看啊,这个苦,这个甜,这个辣。所以,她和你说话眼睛看着你,把笑意和泪水都摆在脸上。
而豪伟则是孤独沉闷的剑客,他背负着一个口袋进来了,站定了,弯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刀来,这个你看怎样怎样,眼睛不看你,躲闪着,但也在思索着,看你到底喜欢的是什么,然后又拿出一把剑来。
“呃,我想,”豪伟说,“咱们班学生都说换个名。”
“哦?”这是我没有料到的,我以为我定下了名字他们是不会想到要改的,“那用什么呢?”
豪伟嗫嚅道:“我想用个比较新的名,能显示出年轻人的朝气的。”尽管豪伟在言语间躲闪着,其实,他是拿定了主意的。他想用“90后”,认为这名字能彰显他们张扬的个性和特色。

我向来支持学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这样做不好,但我还是同意了:“好吧,但是你必须让同学们都知道这是《鹿鸣》的另一个版本。”
豪伟写了刊首语,还写了《写在后面的话》来说明白这些事,表示了对刊物的祝福,希望大家投稿。
豪伟的文字里有一种虚无的寂寥,是很感性的文字,对生活感悟的多些。后来17班编辑的时候也都让他写刊首语和编后语,一直到刊物的结束。
他想坚持得更久一些,在我生气地声明停刊之后,他还在办公室我的文件夹里给我留言说改天来编辑《鹿鸣》的,我一直在等,只可惜最终没有等到。
我知道他想接着办下去,但他到底还是投降了。

四这两个班经常会出现一些生动的文章,充满生活气息,语言诙谐幽默,初步显示了学生自己的风格。
石艺慧笔触细腻,文字非常干净澄澈。她写了好几篇很优秀的文章,写体育场上飞奔的少年,写迟到女孩纯洁的心灵。在今天这个如此浮躁的校园里,能有这样静守安宁的文字实在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石艺慧叫自己石头,有些笨拙,又有些质朴。这名字很适合她,她在文章(似乎叫《海澄爷爷》吧)里纪念她的爷爷,一个有修养的宁越超脱的老人,还写到故家,写到狗。
这让我觉得只有这样的老人才会有这样的孙女,就像《边城》里的爷爷和翠翠。老人似乎就是一个传奇,一个故事里的人物。但石头却分明地站在我的面前,她腼腆爱笑,心灵美好,又时时地忧伤。
青春似乎是挥之不去的愁怨,萦绕心头。我一直以为她是内心宁静的女孩,然而,她终于越来越浮躁了。
第三个学期的时候,她去了美术班学绘画,越来越少写东西了。她似乎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又因为压力太大而无处入手,只好松懈下来,一天到晚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她拿来她的本子让我看,比我的文字还要乱,都是片段的思绪。虽然文字还是那么美,但都已经不成体系。

她文字的淡雅和率真别人是学不来的,总在闲闲散散中传达出一个女孩对这个世界美好的认识。她总认为人心是善的,写到人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温情。
后来,等到我改教09级语文课的时候,我遇到了渠雪,一个叛逆而矜持有礼,内敛而张力十足的女孩。
她的文字有郭敬明般的放荡不羁,最初的文字里还有些玩世不恭。但我发现那是学来的,就像一个小男孩故意的破坏一般,她所求的不过是那种破坏的快感罢了。
写那样的文字是可以有种发泄快感的,但是写的多了就累了,不知道怎么写下去。好在渠雪是非常聪明的女孩,一旦她明白了自己局限在哪里她就开始改变。
她试着写了一个小说,名字叫《花开不败》,连载在《鹿鸣》上。语言收敛了很多,变得成熟稳定。
她的语言富有弹性,一张一弛,在长短的变化之间将情绪抒写得酣畅淋漓。我很羡慕她,因为,我再写不出那么富有青春气息,又那么结构严谨、抒情性极强的句子来了。


我们已经不满足于在这两个班发行了,等到第二期我们就发送到了整个年级。当然,因为印数有限,每个班只发十份,更多的还是发在17和18班。
其他班的同学表示喜欢,开始给我们投稿,甚至高二的同学都有投稿的,后来甚至是实验区的也来投稿。
我们的用稿原则是能用外区的用外区的,能用外班的用外班的,尽可能地扩大它的影响力。
同学们甚至想把它发到整个学校去。这当然只是孩子式的梦想。事实是,文学在如今的社会里是没有市场的,在学校里也没有。
我很喜欢它,喜欢学生们为它忙忙碌碌。经常是刊物出来了,班里的许多同学都来帮忙,欢天喜地地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装订。
是书乐呢还是松涛啊,总之是有位同学装订很专业,整齐美观,是名列教练级的人物。钉不好了就交给他,他动作娴熟,发挥稳定,什么问题都能搞定,俨然成了大家装订的主心骨。
从第三期,《鹿鸣》开始投放到各办公室去,并放到了区领导和校长的办公桌上了。

学校编辑部采访了《鹿鸣》,为《鹿鸣》做了宣传,而且他们也要《鹿鸣》去看,从上面选择合适的文章登到学校的简报上去。
我去教务处,教务处的老师说:“李老师,把你们的刊物让学生送过几份来。看着挺好的。”有的老师见了我也说,你们弄的那个挺好的。
第二个学期,我离开了10级,去教09级两个班的语文,但我们仍然出版《鹿鸣》。办公室蔡治老师说:“丁卓,你们那《鹿鸣》呢,给我看看。”
蔡治老师很支持我的做法,我很感谢他,让学生每期都给他送。他每期都留着。
后来,第三个学期,班级和老师们又都调换了。我和蔡治老师不在一个楼上课,我让学生一定要给蔡老师送到。
但后来很对不起他,我们越来越懈怠,出得越来越慢,以至于让人以为不再出了,而最终是真的停刊了。辜负了蔡治老师的一份爱意,真觉得对不起他。
各处都在吹捧文化,只要经济搞上来了都要叫嚷是文化重镇,而这正表明了文化的消褪。越是稀缺的越是要标榜,放眼望去,文化的沙漠一片连着一片,不见尽头。
文化不是矗立在街头的标志性建筑,也不是那面建设文化重镇的广告牌,更不是官方文件上的文化字样。
文化不是外在的虚张声势的宣传,文化首先是这个城镇居民的思想素质,是真实地体现在每个人身上的思维和言行。
没有了人,何谈文化呢?可是,如今的人都去搞经济建设了,还有谁能够静下心来读书写些直透人生的文字呢?
有人说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良心,我们太缺少良心了,太缺少不慕名利的单纯的追求了。
所以,从这里想,我觉得《鹿鸣》尤其可贵,觉得这些孩子们可爱,他们所想的,想要的就是这个刊物本身,除此之外,并无二心。
还有比这更单纯的写作和出版吗?
2012.6.5

后记:后来,我有些黯然地从教学岗位上撤下来。刘敬礼去学了声乐,在大学里如鱼得水,成长飞快。学校有大型的活动都要请他回来助阵,他还在大学里开了自己的专场演唱会,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渠雪选择了医学。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文学,她在大学里拉起一帮朋友也搞了一个文学社,到处拉广告赞助,办了一个刊物:《鹿鸣》。彩色封面,有散文,有小说,有诗歌,完全是一个刊物应该有的样子。她还要了我的一篇文章,刊登在上面。
渠雪在大学里复活了我们的《鹿鸣》。但她到底不喜欢医学,毕业后,一心想着考取文学类的研究生。
听说在努力着,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再后记:
从2010年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我逐渐地忘记了这段往事,甚至是我的学生。今年是宁晋中学建校70周年,因为编辑画册,里面一部分叫“书香校园”,就突然想起这个曾经的刊物来。
我想找一张合影,果然在我的QQ空间里找到了,还找到了这篇文章。我读了,有些甜蜜,也有些伤感。
他们都已经远远地离我而去,再见的时候恐怕我都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了。
我喜欢教语文课,也喜欢教课的自己。
我把它登在公众号上,希望我的学生们能看到,希望他们心中永远都保存着那片无比温馨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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