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身，踱向窗前，拉开窗帘，望向那灰蒙蒙的天，依稀有粉絮物斜着飘洒，不禁一阵窃喜：下雪了！好长时间没见她的身影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下雪天，这也成了平日老公调侃我的话题。这不，我正站在窗前，静静地观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他却不知何时，挪近了我，手捂着嘴，眼瞟着，一脸的诡笑：下雪了，某个人高兴死了！咋不出去冻冻感受下哩？——明目张胆的取笑！但我不生气。那是因为我在炎热的夏天里三番五次的一句絮叨：天咋这么热呢？还不如冬天，就算冬天再冷我也耐烦（喜欢）过！
是的，我特不喜欢夏天，因为夏天降温的办法太少；而冬天，取暖的办法一抽屉，还能——看到雪！
喜欢雪，也许始自在深山里生活的童年吧。那一幕幕和小伙伴玩雪、和全家人围炉欢聚，那般暖洋洋、乐融融的情景，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盘桓在我的幸福记忆中。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冬天的大雪天少了。明明已到深冬，还不见雪的影子，冷冷的风天天无情地吹着，路旁光秃秃的树枝已受不了了，地上枯萎的草，还有行人皱着的脸，似乎都在期盼着雪的降临。而我更痴情，天天在傻傻地等待雪花儿。
这不，今年眼看就要到春节了，才盼来了雪。我的心境立时豁然，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出蹦——我知道那是喜悦。我忽然有种冲动，想出去在雪地上走走。兴奋地带上手套，穿上靴，急忙推开门。啊！一股凛冽的风扑面，身上立马打个寒颤。我赶紧返回屋，找来围巾，捂上口罩，换了一件厚厚的棉衣穿上，才麻溜出门去。
在迷蒙中，天地成了浑然无界的白或灰。包裹严实的我，依然能听到四周的风在肆虐的“哨音”，整个身子被挟着雪粒的风卷着、打着，几乎要飘起来，裸露的双眼还是被风刺得生疼，被调皮地跳进来的雪粒逗得冰凉湿润。更要命的，我的眼被雪的世界泛出的“白光”迷刺得几乎辨不清方向，只想流泪。脚下是厚厚的洁白的雪，昔日的街路已被雪覆盖得严实。如果不是有早先驶出的车轱辘碾出的“双痕”向前伸展，几乎就没有了伸脚的地方，没有了徒步的路。这时的雪仍然在下着，并列的两道车辙印已经被白絮状的雪花厚厚地覆盖了，我只能小心翼翼的踏着前人深深的脚窝走。“呲溜”，脚下一个不稳，一个趔趄，把我吓了一跳。原来，上边覆着松软的雪花，而下边却是车轱辘碾压成的雪痂，比较硬，岂能不滑。
我行路虽然艰难，但心情却兴奋。我对自己说，这就是经历，就是体验，你不是爱雪吗，那就接近她，走进她。仰起脸眯着眼远远望去，哦，雪儿急切地吻着我的脸，花花搭搭还黏了我一身。呵呵，原来她也喜欢我。看着雪花在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地飘着，亮晶晶的像杨花，像蒲公英飞舞的绒毛，真美。
沿着小区门前的街路蹒跚着，走到广场西侧的大路口左拐，蓦然发现一条细长的“路”呈现在眼前，准确地说是比“雪路”好走的多的“新路”，因为这条“路”是在原来的人行道上，把覆在上边的雪铲除了、打扫干净了，而裸露出原来的柏油路面而成的便道。这条便道虽然窄小，却通向前边五十米开外。跟着花花绿绿、汇聚成队伍的一行人走在便道上，我的步履立时变的轻盈起来，心里清爽无比。
在便道的尽头，一位穿着印有“环卫”字样橙色上衣的女人，双手正握着铁锨，在埋头弓背铲着雪，一把大扫帚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原来是她在前边铲扫的雪，这轻便干净的“便道”是她提供的。她停住了动作，拄着铁锨，搽拭了一把脸上长流的汗渍。女人约有50余岁，头发有点乱，被热汗浸泡的脸颊红彤彤的，嘴唇厚厚的，面容想必经过了无数风霜，虽不细腻，却也耐看，盛满了憨厚。她大张着嘴，向我们憨笑着，招呼了一声：慢着走啊，路滑！然后，换下扫帚，弯着瘦小的身子，继续清扫铲剩在便道上的雪。而前方有更长路段的雪没有被清除，大雪仍在纷纷扬扬。我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这么冷的天，她一个人负责这么长的路段，何时才能铲扫完呢？而我只不过走了几步路，还是全副武装的，就累的不行。我拿定主意不再往前走了，干脆停下来静静地看，看美妙的雪景，也看这女人。这段路离我家很近，我几乎每天都要经过，我不禁回想起和这位女人的几次邂逅……
那天，和往常一样，我熟视无睹地从她附近经过。忽然，一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进我的耳廓。我惬意地享受了一小会儿后，确信，唱戏声是从侧边的这位女人那里传来的，她的打扮容易被忽略。她当时用塑料袋垫在人行道的台沿上，随便地坐着，扫帚和垃圾兜就放在身旁。
她还爱唱戏？我不禁停住脚步细听，打量着。说实话，我分不清她是唱的还是哼的，她自顾自地扯着稍微沙哑却有韵味的嗓子，旁若无人。但我确认那音色是高兴、知足的。她穿着灰不拉几、宽松邋遢的上衣，皱巴巴的裤子，黑布鞋，看着不怎么讲究卫生。也难怪，整天在路上清扫，风吹日晒的，净了路，却脏了自己。也许回家后，是另一番模样吧。
她嘴角洋溢着笑意，左手握着鞋底，右手飞针走线，胳膊时伸时弯地穿扎着，时不时右手还在头上摸一把，悠哉悠哉地做着布鞋。我立时感觉亲切起来，要知道现在很少能看到纳鞋底的人了。于是就走近她，轻轻地和她打了句招呼，她才注意到我。她羞羞地笑笑，不说话，看了我一眼又埋头。我弯下腰看她手上的鞋底，她把手稍稍抬高了些，让我看。虽然针脚稍微大了点，针行不太匀，但所用的布料多，鞋底厚，她每纳一针，再拉绳，勒紧，都要费很大的劲儿。我知道很不好纳，于是由衷地夸了她。
我问她纳给谁穿的？她脚一伸，手指着脚说，我、我穿，娃、他大，嗯、也穿。眺！布鞋里、外，都软软哩，走路铜得劲着！——说话有点咬舌、结巴，怪不得话不多。她说着，手在鞋边翻弄着，让我看。那双手布满硬茧，比较粗糙，还有道道伤痕。我心里更生了些怜惜，就想和她多说两句。就问她住在哪儿？儿子在哪干啥？她停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原来，她住在黑马渠，娃子也出去打工了，他大（父亲）在屋光会种地，很老实。她一大早就摸黑跑几里地来扫路。
她吞吞吐吐，不紧不慢地和我拉呱，虽然话语简单，可大大咧咧，表情淡定。我拿过来鞋底，在手上翻看着。看似普通的鞋底，却一针一线都倾注着她对家人的感情。也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穿过的小布鞋。不是有一首歌：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吗？那时的女人都会纳鞋底做鞋，我们这代人大都是听着刺啦刺啦的纳鞋声入睡的，是穿着千层底长大的。
又一天，我又路过，刚好走到那儿等红绿灯。却看见这个女人在路中间猫着腰，慌忙追撵着被大风吹得向前滚动着的树叶，而路上正过着来往的车辆。可能是她不想让路面有点滴的不干净吧，趁红灯无人通过时赶紧捡拾树叶，没成想，绿灯亮了，就被挡在了路中间。但她不管不顾，依然弯着腰伸着手，艰难地只顾追拾那咕噜咕噜飘走着的树叶，一只手还兜着衣角，把拾到的树叶慌忙丟进衣角里，又赶紧跑撵，再去拾下一个树叶。眼看那叶子就够到她手了，可又被路过的车带来的风，猛地又吹飞了。她还在追着，着急了双腿蹲下跑，抢拾那些叶子。车子都绕开她走，一些树叶却飘远了，她只好朝路边走来，还傻傻的一脸笑意。我急得拉着她说，你看那路中间多危险，那树叶刮跑了算了嘛。她看着我只是笑，也不说啥。把衣角里的叶子小心地抖进垃圾兜把上的大袋子里。呵呵，她绑了个袋子在兜把上，省得扫到的树叶、油纸袋啊啥的，再刮跑了。
后来，每次见她都正忙碌，偶尔有一两次恰好碰到她在路旁休息，我就上前和她拉呱几句。她坐在树下，不是抚弄、修理垃圾兜，就是认真地缠绑扫帚巴，或者就是纳鞋底。看她那样爱惜她的干活工具，我就顺便问了一下，那你干这活一个月发多少钱，她吭哧了一会儿，笑笑说，嗯，一千来块。我不由叹了口气，这么少的收入，咋顾住她的全家呢。
今天，她又在扫雪了，这天寒地冻的，她该有多辛苦。怜惜地走到她跟前想要问候她一下，可她认真地在铲雪，头也不抬。我说，振冷天你还扫，可冷吧？看你干恁踏实。她这才抬起头来，微笑着喘着气，看着我说，不冷不冷，我还热哩！说着手在脸上拨拉一把头发，铁掀咣咣当当在冰地上响着，我就放大声和她说话：你早上几点跑过来扫路？她说，天不明就来了，才扫地时真是可冻手，干一会儿就暖和了，光这雪好扫，就怕走人多了，雪踩实了就不好扫了，得赶紧扫。她在和我说话时，也没停下手上铲雪的活。
厚厚的雪地上，她弯着腰弓着腿，手不停地用力将铁锨向前推铲；铲几步再倒后来，用扫帚扫一遍；发现花带上有纸包树叶子啥的，就毫不犹豫地用手捡抠出来，丢在路边的袋子里。我看着她，又回头看看后面扫过雪的小道，她包下的这么长的路，清理的又这么认真，这得耗费多大的劳动量啊！这飘着的雪和落在地下的雪，是给我带来了美意，却不知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劳动量。如果不是我穿着高跟鞋滑，天太冷，真想帮她铲铲雪，扫一把。我有点愧疚，就想让她歇歇缓缓气，于是逗她，你这回不说纳你那鞋底了吧？她一听，哈哈哈……，可笑开了。在这大雪天里，她的这一笑，比飞舞着的雪花还要美，让我浑身也暖融融的。
说实话，要是在平日里，在其他地方，我会很讨厌铁锨着地的摩擦声了；但在她这儿，在这时，那铁锨的落地声、扫帚的呼啦声在和谐地交响着，就好似在弹奏着一曲美妙的音乐，而她在我的眼前，也幻化成一道美丽的风景，让我感怀。虽然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名字。
【编者推荐】作者用朴实的语言，描绘出冬日的某个清晨，临窗看到久违的大雪纷纷扬扬，激动而欣喜。走出家门，踏雪而行，与雪精灵亲密相拥。蓦然发现一条干净好走的“路”，追溯其源，原来是环卫“大姐”在辛苦清扫。作者由此忆起与这位环卫大姐先后接触的点点滴滴，通过神态、语言及动作的描写，一个勤快憨厚的环卫大姐形象跃然纸上。作者的笔下流淌着发自内心的善良，她体恤环卫工人的不易，用饱含深情的笔触来赞扬普通的环卫工人。正是环卫工们默默无闻的工作，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极大的便利。他们就是马路上最靓丽的风景线！感谢环卫工人！也感谢作者分享美文！
作者简介：常芝芸，女，官坡人，林业系统退休职工。喜欢做码文字游戏，借以记述或亲历或心路，抒发情思情怀，在市县级文学刊物发表过数十篇作品。作文不求大成，随性而为，只供回忆，唯求快乐，尽力充电，做有品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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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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