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南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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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拉萨
作者/浩亭
颠簸了44个小时的绿皮车，终于在黄昏时分驶进了拉萨车站。鱼贯地走出自格尔木就弥散注氧的车厢，站在世界屋脊的一刹那，顿时，一股豪迈之情在胸中升腾。这里的天空竟是这样的通透和洁净，我紧走几步，发现身体没有丝毫不适的感觉，环顾四周，群山连绵不绝，蓝天高远，白云缱绻，一路上因担心高反而忐忑的不安瞬间松弛了下来。
接站的轿车很快就驶离了站区，拐上了新建成不久的双层叠拱结构的柳梧大桥。“看，布达拉宫”。循着副驾驶上导游轻柔的提醒，我放眼远眺，美丽的圣城尽收眼底，整个拉萨市就如同放大了的庭园，四周群峰环抱，清澈的拉萨河水蜿蜒流淌，湛蓝的天空镶嵌白玉般的云朵。在车的右前方，在星罗棋布的楼宇和扑天盖地的绿色的簇拥中，与山融为一体的布达拉宫在强烈的阳光下，红白分明的宫殿，涅槃在高远的空旷中，俯瞰世间，超度芸芸众生，将神秘和雄伟向无限的天穹延伸……我靠在车座上，久久深情地凝视着，一时间心静得仿佛能听见心房的跳动。
刚到宾馆，我就兴冲冲地到大厅的服务台询问去布达拉宫的路。领班闻听马上对我说：“我劝您哪也别去，先去餐厅吃饭，回来抓紧睡觉，否则，到了半夜你想睡也睡不着了。＂
“是吗？我一点事也没有呀。＂听着她带四川口音的普通话，我显然有几分不相信。
领班没在意我的表情，仍然热情地劝说：“刚到拉萨的都和你一样没事的，高原反映今天夜里开始呢。＂
“对了，＂她又加重语气地告诫：“可千万别洗澡，感冒转了肺气肿，四个小时内得不到治疗，人就完了。＂嘴上谢过领班的好意，但心里还是将信将疑的。
果然被领班说中了。夜半时分，我被憋醒了，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喘不上气来。我蜷缩在被窝里想忍一忍，但太阳穴又一鼓一鼓的扯得头跟着疼痛起来，耳膜也开始嗡鸣。只得慢悠悠的坐起来，披衣下楼，踩在地毯上的腿，便不那么有劲了，快走几步，是一阵阵的恶心。
服务台值班的保安见我晃晃悠悠地下楼，不容分说就断定：＂准是屋里没开窗户。＂接着煞有其事地说道：“这里空气稀薄，夜间再关闭窗户，屋里的空气就更少了。所以，夜间睡觉要敞开窗户。——回去把窗户打开，静静地躺着，应该没事的。＂
高原的夜格外的宁静，窗子一开，深秋的寒气立刻就涌进屋来。窗外，漆黑一团的夜幕镶嵌着稀疏的星斗，更给人变幻莫测的神秘感。凉意中，呼吸明显畅快了许多。躺在床上数着天空的星星，寂静中似乎听到了低沉的诵经声和法号声，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安稳地睡着了。
夜间的缺氧，或许并不会使人以为然，但在德央厦我真正触摸了生死的门楣。
终于盼来了参观布达拉宫预约的日子。
我如愿地站在布达拉宫前，多年的夙愿变成了现实。仰望那高高耸立的嵯峨殿宇，层层迭迭、气贯苍穹。宫墙由花岗岩砌成，洁白的墙体与紫红色的顶端，在蓝天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壮丽，仿佛是圣洁和庄严的化身。此刻，正敞开宽广的胸怀拥抱远来的朝拜者。
由游客参观的侧门踏入朝拜的盘山道，经过“无字碑”后，宽大陡峭的石阶呈之字状拐坡。或许是过于兴奋，忘记了缓行。不一会，双腿就变得沉重了，在攀过一个＂之＂字坡后，出现了晕旋、憋气、心里慌作一团的症状。我只得靠着墙边走走停停，眼睛再也不敢东瞅西瞧。通过宽大坚实的彭措多朗门廊，穿过4米宽的弯曲深邃的巷道，迈进德央夏广场那厚重的大门，我一下子就瘫软的坐在石板上，只觉得呼吸急促、胸闷、恶心、鼻子发干、头痛得象要裂开一样，甚至有了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感觉。
心脏越来越发紧，我缩成一团侧倒在地上，感觉有一双手拽着我坠向深渊。我挣扎着，掏出丹参滴丸，导游小黄上前按住我的手，举着速效说：＂吃这个。＂几粒透明的小药丸刚进入嘴里，霎时间，一阵凉意冲上心头，直灌丹田。我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感觉拽我的那双手松开了。我惊魂未定对导游说：“我哪也不去了。＂
“不行，不能走回头路。＂导游小黄不容分辨的说道。
“还有多高呀？“
＂就要进白宫了，也就是再上三层楼吧。＂导游轻柔的劝慰着：“别着急，多歇一会儿，刚才您是走急了”。
我有气无力地坐着，垂着头双手撑地，勉强忍耐。猛然，我想到临出旅馆时带了几块巧克力，急忙从口袋里抓出来，填进嘴里。接二连三吃了几块，感觉好受些，慢慢的所有的不适都似乎减轻了许多。心不再那么慌了，寻觅的眼睛开始有了神，导游的讲解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
德央夏是布达拉宫的东庭院，位居白宫正门前边平坦宽敞的平台上，1500余平方米的面积是藏胞每逢盛大节日载歌载舞的欢乐场所，那黄色遮阳罩的红楼房间，就是达赖喇嘛接受教民朝拜的地方。
不能让其他游客等久了，我慢吞吞地站起身来,通往白宫的木梯又窄又陡，扶手已被磨得铮亮，在藏区木梯越陡越能体现其主人身份的高贵。我怀着万分的虔诚踏上木梯，恭恭敬敬地迈过厚达一尺的门槛，殿堂深深，酥油灯摇曳，青烟缭绕，我在触摸西藏的历史，走进了神秘而令人震撼的世界……
哪知道，刚刚缓解了高原反应，又开始经受痛不欲生的晕车折磨。
清晨的拉萨，依旧沉浸在安谧的梦境里。空寂的大街上，路灯、车灯和布满天幕的星斗相辉映，衬托出高原古城的神秘莫测。等我登上大巴，还没有坐稳，车就启动了。
只听手握话筒的导游在介绍行程的安排：＂……现在我们马上就要驶出拉萨市区，沿拉萨河谷，跨越海拔5013米的米拉山口，前往高原江南的林芝。现在大家先休息。＂车厢里的灯再次熄灭，昏暗中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车轮的滚动碾碎了黎明前的寂静。我坐在车厢的后面，又是靠走道的位置，只能模糊的看到不远处黝黑的山体和路边的树木在窗外飞驰掠过。汽车驶出拉萨市区后，车速加快，车身摇晃，坐在后边很是颠簸。晕车，是我来西藏旅游最大的担忧，但还是发生了，我陷入了天旋地转的境地。准备好的晕车药、感冒药、高原康和参丹滴丸，皆因走的匆忙，都没来得及吃。
我用一只手扶着前边的靠背，支撑住上身，想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另一只手攥着早就备好的塑料袋。可身体并不听我使唤，依旧随着汽车在左右晃荡。伴着晃动，开始一阵阵的晕眩，同时，五脏六腹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恶心从我的身体深处一路奔腾而来，海浪般的一波连着一波的汹涌，尽管是滴水未进，喉咙有如破损的堤岸在频频告急。更叫苦不迭的是眼皮撩不开，硬生生往一块粘，眼刚一合上整个人就象掉进旋涡一样，身不由己地飞快旋转起来，转得你灵魂仿佛都出了窍。我拼命的睁眼、再睁眼，用手掐自己，掐额头、掐脸颊，一刻也消停不得。我用无奈的眼神扫了一眼车内的同伴，有的闭目养神，发出淡淡的鼾声；有的两两窃语，不时会心的微笑；也有的在不停地忙碌，拍摄朦胧中的沿途风景，将随处可见的寺庙、佛塔、玛尼堆和飘动的经幡、经旗连同浓郁的宗教气氛一古脑收录到摄像机里。没人注意到我。我可怜巴巴抬起头来，车窗外是零星的草地和大片裸露的岩石，宽阔的拉萨河道支离破碎，枯竭成数条小溪与我们背道而驰。
汽车终于抵达了米拉山口，近两小时的车程，有如一年般漫长。导游忙不迭地招呼：＂米拉山口到了，这里海拔高，空气稀薄，寒冷。只停留10分钟，大家拍拍照，就赶紧回车里来。＂我尾随大家踱出车厢，一出车门明显感到寒冷扑面，经山风吹拂，晕车的症状马上就减轻了，也不恶心了。
米拉山因其高大雄奇而成为藏民心目中的神山，山口上飘荡着许多祭山的经幡。我站在围栏边，环顾四方，这里山势高峻，群峰绵延，植被已经凅黄，山脊上还残留着往年的积雪。一块巨石上凿刻了米拉山三个字的藏汉文体和海拔高度，我匆忙地拍了照，就上车回到了座位。导游清点完人数后，兴致勃勃的给大家布置：＂一会儿车开起来，我们一起高喊`拉索索`，这是祈求山神保佑的意思。＂汽车缓缓启动，导游笑着对游客做着手势，于是大家都敞开喉咙整齐的高喊：＂拉索、索、索、索、索……＂在欢畅的叫喊声中，汽车轻松翻越了米拉山口。
大巴驶离了阴冷的拉萨河谷，开始进入旖旎的尼洋河谷。
溯河而上的印度洋暖湿气流，给尼洋河区域带来了丰富的降水，这里有茂密的森林植被。我抬头向车窗外望去，碧绿的河水奔腾咆哮，河谷右侧是连绵不断的群山，从天边涌来又奔向更远的天际，叠嶂的山峦缭绕着如纱的白云，遍布着低矮的暗绿色的灌木丛。在河谷的另一端，古拙的藏居错落在宽敞的滩坡，与碧绿的田野和泛黄的青稞相映成趣……尼洋河和川藏公路相伴相随，宛如一幅不时在变幻斑斓色彩的画卷。
临近中午，到达了海拔4300米的哈多镇，午饭安排在路边的川菜馆。一共四桌人，我坐在靠窗户的那桌上。很快八菜一汤就端齐了，深红色的扣肉、鲜嫩的蛋炒黄瓜、黑亮亮的木耳肉片、白晶晶的大米饭……热腾腾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晕车还没好，属于我的那副筷子，懒洋洋的躺在那，桌上的饭菜我一筷未动，只呆呆的傻坐着，与热闹的吃饭场景显得格格不入。多数人又添了饭，这时，坐在我右手的女士像是发现了什么：＂你怎么不吃饭？＂
说着话侧过脸来，一双丹凤眼盛满关切：＂脸色这么难看？＂迎着她询问的目光，我轻轻地回答：＂晕车。＂＂那也得吃饭呀，＂她边说边站起身，将桌子另一侧的蛋炒黄瓜换到我面前。盛情难却，夹了一片黄瓜，勉强咽了口米饭，就又放下筷子。女士又问：＂带药了吗？＂
见我轻轻点点头，女士拿起我的水杯，快步走到吧台旁打来一杯开水，我急忙迎向她匀称的身材，这才看清，她秀丽的脸庞也布满了疲惫和憔悴。接过水杯的一刹那，犹如开水般滚烫的热流涌上心头，在举目无亲的旅途中，在处处危机四伏的雪域高原上，感悟着苍天的慈爱和神的护佑。这杯水、这声问候、在我被晕车折磨得暗淡无光的眼睛里绽开了最美丽的风景。
饭后，大巴车继续行驶在浪漫的尼洋河谷，在秋阳千变万化的光影里，驶向了神奇的南迦巴瓦峰……
作 者 简 介王浩亭（微信及笔名：浩亭。）天津市人，1957年4月10日生人。热爱读书，探索未知的世界；喜欢骑行，寻觅广阔的风景。退休后重拾少年时代的爱好，用笔记录往昔，倾吐心声，偶有拙文染墨香。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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