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子:水鬼

水鬼
一个男人,在水鬼回荡的回水沱
从河东飘到河西
他抱紧我的桃花红心木
把声音低了一低:嗳,表妹,你还好么?
我突然流泪
突然抓住两岸秀美的江山
我要拖个人下水,找个替身
已不可能
哥哥,请回!我不要紧的
要紧的是你那一身端正的长衫
打湿了
原载《诗歌月刊》2011年第3期
载金铃子诗集《越人歌》

浅夜读诗:
说说《水鬼》好了,实乃浓情之作。
女水鬼好容易拖到个男子“我要拖个人下水,找个替身”,已有一段时间“从河东飘到河西”,眼看自己投胎转世就要事成…此时,“他抱紧我的桃花红心木”——许是,前情他送她的定情信物?反正他认得男子弥留之际 相认,一句关心慰问:“嗳,表妹,你还好么?”
至于“把声音低了一低”,许是他对她一向在西窗下的耳语…
一瞬间,她方才认出。不是别人,竟是表哥,依然多情,没有爱错。许是前情她正是为了这段爱情,才丧了卿卿性命?女水鬼当下感激涕零,毅然放手“抓住两岸秀美的江山”,决定放走已到手的替身“哥哥,请回!”“我不要紧”。这两句是大爱:牺牲自己,将生命和江山留给爱的人。“要紧是打湿了一身端正的长衫”一句,暗示表哥有着大好前程,尤其传达了女水鬼爱情至上:对表哥的怜惜、疼爱之情……一如往昔!
2012.07.03.香港.
泥文读诗:
按说,金铃子能打动的人诗太多,为什么我会选择这首《水鬼》来饶舌呢?其实,我内心有一个支点,是题目本身的不确定性,是虚无的实体化转托。
我们可以将这首诗当作诗看,也只可以将它当作一个故事来读。但其间流露的情感是不容置疑的。“把声音低了一低:嗳,表妹,你还好么?”“哥哥,请回!我不要紧的/要紧的是你那一身端正的长衫/打湿了”。为什么会是端正的长衫呢?这也就给这首诗来了一个注脚。给我们读诗的人一个宽广的想象空间,也就是这个词,将一个悲情的爱情故事裸露无遗。
这首诗的奇就奇在以“我”入题。假设将这个“我”换成第三人称“她”,我想,它的效果就会大不一样了。“我要拖个人下水,找个替身/已不可能”,这个‘已不可能’是一个重音符,给“爱”一个纯粹而孤独的注释。
钟嵘在《诗品》中论及诗之吟咏性情的功能时写道:“……女有扬娥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说得不错。或许这是金铃子听来的凄美的爱情故事,她要将它升华。金铃子做到了,她这首诗在不刻意中做得惟妙惟肖。不过,我在想金铃子写这首诗时真正的动机。其实,这种想,本来就是一个无言的结局,诗者,感人,其所以感人,根本原因就是动人以情。无情,只不过陈列如木。
老套的说法,“诗言志”。在这首诗里,我们也可以读出金铃子内心里坚守的东西,或者说是‘错爱’后的独自沉醉。赏其整首诗,似乎看不出技巧性的痕迹,这也就是技巧到达一定高度后的技巧,是拿捏词语的高度。
2012年10月30

谷 冰读诗:
好诗点赞:情诗出彩,金铃子的这首,是另辟蹊径的一例。
情诗大多都是写生前的,这首却从另一个世界入手,而且,其场景就值得称道。
水鬼,源于民间的传说。“水鬼”俗称“水猴”,投水自杀或者意外而死的人,会徘徊在淹死的地方,变成水鬼。然后在水里耐心地等待,引诱,或者是强迫人落水而死,来当自己的替死鬼。千百年来,水鬼就是靠这个方法投胎转世,以摆脱来自地狱的苦难。
作者利用了这种传说,写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女子落水了,成了水鬼。这个女水鬼也像大多数的水鬼一样,在水鬼沱耐心等待替身,结果终于等到了。
男人也落水了,而且,飘了一段时间。或许他就是为寻找她而落水的,或许是心有千千结而落水的。总之,男人有意无意间成了女水鬼的“猎物”,女水鬼在他们接触的一霎那,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受到了触及灵魂的震颤,那男的说话了,而且,是抱着她给他的信物“桃花红心木”说话的:“嗳,表妹,你还好么?”,这一句,不啻石破天惊,令女的突然感动,“突然流泪”。
男的,在落水时,还死死抱着生前的信物,可见对感情的虔诚和死心塌地。女子更是心有灵犀,自然会激动万分,自然会“抓住两岸秀美的江山”,这江山一可以解作山明水秀的人间,抓住它,就是要把表哥推到岸上;另一解就是表哥本身,那是她生前所爱的人啊,自然就是她的江山了。此时,表哥也落水了,也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了,人们爱到一定程度就说同生共死,这时,一起到了阴间,也就遂了心愿了。因此,女的才说“我要拖个人下水,找个替身/已不可能”。也就是,不用再转世了。
但理智还是有的,她从根本上不愿意表哥死去,她看重表哥,认为表哥是有前程的,因此,就说“要紧的是你那一身端正的长衫/打湿了”,她要叮嘱他“哥哥,请回!我不要紧的”,她是真心希望表哥安好的。要紧的是你啊,表哥。长衫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打湿了就损坏了尊者的形象。一句贴心贴肺的话,正说明了她也是真心实意爱他的,是那种铭入心扉的爱情。
借助一种形式,完成一种抒情的需要,而且十分成功,是作者的功力。诗中的细节描写几近完美,对话简捷,是那种不可更易的准确,细腻,传神,艺术。盛赞。
2015年7月21日
吕本怀读诗:
这是一个凄美的故事,蕴涵着一份历久弥新的真挚。
这男人,“在水鬼回荡的回水沱|从河东飘到河西”。他为什么不惧怕?是爱情的力量战胜了恐惧。显然,他在这里寻觅自己的爱人,这爱人应是他已不在人世的表妹,从他后来所问之“嗳,表妹,你还好吗?”可推断出。
而诗中之“我”,则是一个正在寻找替身的水鬼,且还是一个女鬼。此刻,她不仅已发现了这个男人,而且还做好了拉他下水的准备,那“桃花红心木”便是一个诱饵与圈套。
据说,溺水而亡的人,必须找到一个替身,才能脱离水而重新投胎,于她,这是解脱的不二法门。然而,面对这个已上钩的男人,她却毅然选择了放弃,只缘那一句——“嗳,表妹,你还好吗?”
可以断定,这个“从河东漂到河西的男人”,并不是“我”的表哥;而他所寻找的,则应是在这条河里溺亡的“表妹”。
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不,一个是人,一个已是水鬼,仅因那句温柔的问候,便变得缠绵悱恻。他,将水鬼错认为自己的表妹;而她,则因感动而将他视为自己的“哥哥”。
这,便是爱的不可阻挡。
“我突然流泪/突然抓住两岸秀美的江山/我要拖个人下水,找个替身/已不可能。”显然,此刻水鬼初衷已改,她虽无限留恋眼前“两岸的秀美江山”,极其渴望重新投胎为人,却不忍心将眼前这个重情的男人作为自己的替身。
不但不,她突然间便对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有了万般的怜惜与爱恋。
“哥哥,请回!我不要紧的/要紧的是你那一身端正的长衫|打湿了。”读到此处,我几乎潸然泪下。鬼亦有情至此,《聊斋》原是真。
2015年12月20日
燕刀三笔记
《水鬼》,大概讲的是因门阀之见而不能成就的一段爱情悲剧,虽然表达的主题倾向传统,但它无疑是一首绝妙好诗,好就好在选择的“阴”与“阳”这个锲入点,非常新奇。全诗看不出有明显的技巧,平面设计,不着雕镂痕迹,但用语特别考究,尤其是一个“嗳”字,简直是神来之笔,把一个虽然已经溺亡却仍旧保持着殉情之时风度翩翩的鬼男子形象,刻画得触目惊心。“哥哥,请回!我不要紧的要紧的是你那一身端正的长衫打湿了”, 所谓“端正的长衫”,不正是暗示一个有着独立人格尊严的读书人吗?因此我大胆推测,他不是死于爱情,他是死于某种观念对爱情的围剿。情节显而易见是虚构的,诗人的高明之处,正是不直接复制生活,而是穿透心灵那一面异象之镜传达生活。这是庸常之眼看不见的技巧。
2016年8月17日
金铃子布面油画《无题》 80 X 100 COM
无聊斋废话:
33, 美是真的范围,当然它们相互包含,不能够分开,互为一体,比如,你读一首诗歌,你是觉得首先是它美还是它真。我们探讨一个艺术作品是首先探讨它的美还是它的真,或者真善美一起探讨。我们看宗教艺术,几乎是所有的宗教他都不去专门考虑把这个美的范畴。可是往往宗教艺术却体现了它的美,庄严肃穆,如果说美是下降了一个层次,美到极点的时候它是一种庄严。探讨美是一种术,留于表面。我们赞美的诗歌的美是低层次的美,高层次的美它就脱离了所谓的感官的范畴,进入了肃穆,比如我们看星空看太阳那种浩瀚无边,博大。大美。小美就是术的范畴,是风格。比如人的美,有两种,一种是庄严的美一种是欲望的美,妖媚,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我们读到一首诗歌不美。不是与美有关,事实上是不善良,它冒犯了你内心的价值观,你内心的尺度,你内心的要求。他是冒犯了这个东西。而且,美是分层次的,大美是向上的,风尘的美向下的。 (金铃子)

西渡:金铃子诗二首点评
高春阳:我诗故我爱
金铃子:我正在过分的爱
我在鲁17的那些日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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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铃子:最后一次约会
就是不让人写,我们是要假的
有朋:陈家坪
白月:在成为琥珀的途中
指纹:在大风中行走的怀疑论者
金铃子:诗歌的修改
诗可以谈(9)——散文诗
古诗简单,平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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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铃子简介,信琳君,号无聊斋主,家居山水之间,中国作协会员,诗人,书画家。中国国家画院曾来德工作室访问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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