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个出轨故事

这是思维补丁的第596篇文章
很喜欢的一首歌，推荐听听。
头图by 《花样年华》。
（一）
“畸胎有了心跳，一切都迟了。”用这样一句话比喻出轨，真实中隐隐透着自作自受的残酷。这句话来自于苏方的短片小说集《一些时刻》，也可以说是这本书的主线。书里写了19个故事，这些故事大多很精巧地描写了一段感情“琐碎糅合下的高潮”。主题多是关于出轨。19个不同的出轨故事中，女主角大多叫王麦，男主角大多叫陈年。苏方自己的解释是“实在起不出人名”，这句话作者说说也就罢了，读者却不能真信。毕竟，这年头随便打开一个网页游戏都能给你起一千个名字，当然是有意为之。相同名字，不同的人生际遇——这让这些出轨故事读起来有一种恍惚感。仿佛是平行宇宙的两个人，从同一个原点出发，各自走向不同的深渊。有的故事，是久别重逢的男女，突然决定抛却世俗道德和各自家庭，双双跳进一段孽恋中。有的故事，是恩爱多年的夫妻，女人无意中察觉男人出轨，但兴奋竟高于心痛，甚至决定以同样的方式，“一场出轨”来回应丈夫的不忠。有的故事，是渴望结果的女孩遇上不想结束婚姻的男人，女孩憧憬彼岸，可偏偏，她坐上了一条没有浆的船。也不完全都是没结果的出轨，有个故事，就是小三上位成功，不仅得到了男人的心，也得到了男人的身——男人离婚了，两个出轨的人终于结婚了，但“战争”似乎并未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无论故事如何展开，出轨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主人公是选择结束还是开始，这些故事总是没有一个确切的赢家：一直在一起的两个人决定“同归于尽”，出轨的人当然也没有遇见“自由”。《花样年华》里，梁朝伟对张曼玉说：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人们想象中的美好，往往就是自己无法选择的那个可能。所以对于任何人而言，“如果给你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永远都是一句充满魔力的话，它似乎指向了更美好的人生图景，但真的如此吗？如果有多一张船票，而我选择跟你一起走，我们真的就能获得梦想中的人生与爱情吗？至少在苏方的故事里，“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并未带来更美好的结果，在更多时候，它反而导致了更糟糕的局面：我们没能在一起是个错误，我们在一起了，仍然是个错误。（二）性，是很关键的事情，但从来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在几乎所有的出轨故事里，性往往只是一根点燃引信的火柴，至于爆炸的是烟花还是炸弹，它决定不了。因为你必须意识到，在一段稳定的情感关系中，出轨的那个人，不仅仅是厌烦了爱人，更关键的是他厌烦了自己，那个不再有新鲜感，顶着一堆刻板标签的自己。
奥克塔维奥·帕斯就将性兴奋描绘成一种“对他人的渴望”。这里的“他人”，并非指向自我之外的异性，而是自我对“新的自我”的渴望。就像那句烂俗的情话：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瞧，人总是这么自私，即便是谈起爱人，骨子里，仍旧最爱的是自己。所以对于李小璐而言，或许不是PG One比贾乃亮更优秀，更适合白头偕老，而是这个玩说唱的年轻人让一个38岁的女人，感受到了“不一样的自己”，这种刺激感，当然远远强烈于生理上的性高潮。出轨嘛，总是能放大人性中的贪婪和自私。（三）在苏方的笔下，王麦和陈年并不总是苟且地偷情，在某个世界里，两个出轨的人终于修成了正果。《新婚》是这本书里，我很喜欢的一个小故事，小三终于修成正果，年过半百的男人离婚，两个人终于结束“偷情”的关系，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生活。就像两条一直平行的铁轨，在下一个车站突然就开始铺陈到对方的生活中——所谓生活，不仅仅是住在一张床上，用一口锅吃饭，还意味着缓慢地浸入对方所有的关系和决策中。故事不过是讲述了一场琐碎的饭局，陈年离婚后，终于决定将王麦正式介绍给自己多年的朋友们。饭局的气氛令人尴尬，所有人都很热情，但所有人都能让你感受到他们骨子里的不接纳，而作为小三转正的王麦，则“希望受讨伐，以此也换些折磨，来平衡这新的身份。可得到的是另一种，集体的、陌路人的和气，是更加体面的折磨。”王麦的年龄和陈年朋友们的女儿差不多大，陈年在饭局上感受到的是无边的歉疚，他觉得丢脸，这种“丢脸”大概只有中年男人才能体会。“生活的浪潮，危机和引诱，他的朋友们都经住了，只有他没有。他的脸烫得发烧。”“修成正果”对于出轨的人而言，是一个令人恍惚的词汇。什么是“正果”呢，结婚吗？可结婚的人不也出轨了么？那么，离婚的出轨男和小三终于在一起了，算是“修成正果”了吗？“似乎是一仗打完了，明天里还有无尽的。”进入一个人的身体很容易，进入一个人的内心和背后那庞杂的系统里，很难。爱情有时是很惨烈的。《同归于尽》就讲述了一个爱情惨剧：一起同居5年的恋人，王麦因为一声咳嗽而感受到了陈年的出轨。突然间失去爱情，令女人采取了疯狂的防守行动——王麦策划了一场求婚，她盛装打扮，屋子里点满了蜡烛，把双方的朋友全都请来了。王麦单膝跪地，望着陈年说：我可以嫁给你吗？出轨的男人面对女孩突如其来的求婚，没有丝毫感动，心理描写是三个字：全完了。很残酷，两个渴望爱情的人，开始决定在一起互相折磨。童话里，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但在现实里，送走狂欢的人群，王麦独自下楼倒了垃圾，回来后，答应娶她的那个男人还在洗澡——两个人都知道，垃圾可以留着明天倒，澡也可以早起再洗。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令人窒息的战争后，两个人都需要各自喘喘气。王麦知道陈年的澡永远也洗不完，陈年则祈祷王麦能自己先倒在床上睡去，同一个念头在两人疲惫的脑子里来回撞：接下来怎么办呢？（四）人到中年的爱情，就像是一列惯于循规蹈矩的火车。它无人指挥也可以安稳运行，一切都按部就班，事该做几步，话该说几分，两个人各自心中有数。在外人的眼里，这样的感情充满了令人羡慕的元素：工作稳定、家庭和睦，财富迅速积累，过着标志性的中产阶级生活，两个人连争吵都是克制的。像是磨合了10年之久的发动机和驾驶员的关系，当然也会有脾气，可惜这脾气也深深为对方所了解。对于脾气而言，理解太深反而是最令人痛苦的存在，相互知道对方的底线，比相互试探磨合时的痛苦，更甚。很多相敬如宾的夫妻，关起门早已是一地鸡毛。但在很多出轨故事中，懦弱的人没勇气结束相互折磨的婚姻，明明早已没了爱，仍努力要维系出一幅温馨的画面。出轨，已经成了这个时代再普遍不过的事情，网络舆论如今流行非黑即白的“政治正确”，可出轨的人呢，有几个人在乎对错？年轻人多半理解不了这样的故事，“为什么要保留两段关系，承担出轨的辛苦，而不能和盘托出，辞旧迎新呢？”或懦弱，或自私，或贪婪，出轨的人总是有很多理由。“动情太麻烦，离婚太费钱，四十七岁的人为爱离婚，多半要沦为笑话”，这是陈年的心声，也是很多中年人的心声。年轻人的爱情里，双方总是要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问：你爱不爱我？你有多爱我？而中年人的爱情故事里，我总是读到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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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慧超，前媒体人、资深品牌公关顾问
作家，已出版《这个世界不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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