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癫痫患者,但你更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花这样红(2020)
导演:周洲主演:池韵制片国家/地区:中国大陆语言:汉语普通话上映日期:2020-01(鹿特丹国际电影节)片长:90分钟又名:Only You Alone
前言两年半以前,周洲导演的处女作长片《美丽》在西宁FIRST青年影展初次首映。影片以其独特的女性视角讲述命运多舛的女孩美丽在爱情与亲情、生活与回忆中挣扎的故事,收获了当年FIRST的最佳演员奖项。去年,周洲在长春完成了他的第二部作品《花这样红》的拍摄。同样由《美丽》中大放异彩的演员池韵主演,影片刻画了与演员同名的女主人公热爱舞蹈却受癫痫病困扰的生活。今年初,《花这样红》被选入了鹿特丹VOICE明日之声单元。根据鹿特丹VOICE单元官方介绍,Voice向来瞩目于由强叙事驱动,刻画有魅力的人物和主题的影片。而《花这样红》就是讲述独特女性在命运与理想之间挣扎的故事。在采访中,周洲频频提到作为导演他更想关注的是灵魂丰富的人的故事,意愿展露的是演员、人物的风采而非导演、作者本身。他说,“只有那些关于人的电影是最打动我的。”的确,在这样一个良莠不齐的电影市场,有太多的自我与审美交横,似乎让人们忘记了生活凝视中的最初的击中人心的那份真实。而《花这样红》用朴实的技法,抛去审美与视听符号的雕饰,将目光凝视向普通人的悲喜,这之中有女性的复杂、人性的纯粹,爱情与亲情的温度,更有面向生活和痛苦坚韧的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与《美丽》相似,导演周洲的这部作品同样选择在低成本短时间内完成。他认为这是最有力地保证演员状态与情绪同时符合低成本制片预算的方式。在全组人员为演员搭织的“安全网”里,演员得以绽放出属于“人”和人物的美丽,苦难与甜蜜,笑与泪,爱与愁,都会让作品闪耀出自己的生命微光。采访 | Yiwen编辑 | parallel
深焦 X 周洲

Q:导演好。《花这样红》影片关注一位女性癫痫者的生活,请问您当初为何选择创作这样一个故事?
A:拍完《美丽》之后,18年我一直在写一个剧本,初稿完成后,有些地方无法深入下去,感觉缘分未到,于是决定放一放,重新打开视野,挑选新的题材。我很注重与电影的“缘分”,那段时间看了梵高的《渴望生活》,还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书中同样描写了癫痫给他们带来的痛苦与折磨,我能感受到艺术工作与癫痫病之间强烈的矛盾,因为任何的情绪波动都有可能会导致发作。
于是,我上网查癫痫病的资料,发现长春有一位被誉为“拉丁王子”的男孩,得了癫痫最后自杀了。这个新闻让我的内心受到重拳一击,我看到那个男孩的气质是那么干净、挺拔,真是太遗憾了。于是我和池韵(编剧、女主演)商量,拍摄一个身患癫痫的拉丁舞女演员的全新故事,弥补这个遗憾。我们希望女主人公在疾病的纠缠和命运的层层重压下,依然不放弃追求生命的意义。
《花这样红》剧照
Q:我关注到从《美丽》时候开始您一直在创作强主人公推动的故事,像在《美丽》里美丽这样一个女性,这部片子里的池韵,都是单一强主人公式的,而且是女性的。您为何会选择这样的创作方式,尤其是您的主人公通常是女性?同时我也关注到,她们除了女性身份外,往往也有在社会的边缘,偏底层这样的身份?
A:从我那么多年的观影经验来看,有各类艺术电影,作者电影,不同美学观念的电影,但最终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那种刻画人的演员电影。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些充满性格魅力和精神强度的人物形象。所以我去拍电影的时候也会首先想去创造一个生动的、有魅力的人物,让这样的人物来带动故事,赋予作品生命力。这是我拍摄演员电影的原因。
《美丽》剧照
然后拍女性题材是因为我一直很欣赏女性的内心,直觉、敏感、丰富、承受力惊人。简单来说,对于女性的面孔、内心,我更有凝视的愿望。你说的边缘问题,我认为人的精神力需要通过现实中苦难的打磨,才愈发的有光彩。而在命运中强烈挣扎的人,会滋生一种无法诉说的深刻的孤独感,这一份孤独会把人推向边缘。而我寻找的正是这样的人物。另一种边缘是,有独立人格的人永远是少数的,现代社会诚信、善良、正直、磊落、光明的人往往活得不太容易,也容易呈现出某种边缘化的特征。
《破浪》剧照
Q:我在看的时候会想到比如拉斯·冯·提尔很早期的作品,《破浪》、《黑暗中的舞者》,还有比如《巴黎野玫瑰》,都是围绕强女性主人公的电影。
A:你说的这些电影我都很喜欢。我为什么想拍人物类型的电影,就是因为比如《黑暗中的舞者》、《破浪》中的女主角,包括像卡蜜儿·克劳岱尔,阿佳妮演的角色,这些电影你永远都会想着啊,在有这么一个时期还活着这么一个人。包括我前阵子还看了一个古巴电影叫《VIVA》,讲一个变装皇后的故事。会想到有一个人是那么有性格的,内心丰富地活着。我觉得这是电影特别有魅力的地方。
《花这样红》剧照
Q:您是如何看待您和池韵的合作的?在《美丽》当中她的表现惊艳,这一部《花这样红》她也呈现了优秀的表演。您是如何找到池韵作为您强主人公人物的缪斯的?
A:演员最重要的两个特性,在我看来,一个叫天赋,一个叫性格。如果要成为一个好的演员,这二者都不可或缺。有的演员可能有天赋但是性格不够强烈,不能成为那颗最璀璨的明珠。有的时候性格强烈但天赋不够的话,你可能不太适合做这个职业。
在池韵身上,我觉得天赋是显而易见的,从最早认识她,看到她在大学表演话剧那种孑然于众的状态,能够在将近一个多小时嘈杂的环境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人物当中,我觉得这个信念感太强大了,那时她还没有学过表演,只是兴趣,说明天赋是很惊人的。更重要的还有一个是性格。我觉得像她那样,不在乎演戏的数量,自己沉下心来创作角色,选择一条艰难的孤路,这种刚强的性格我是很敬佩的。
Q:您创作的女性角色也有这一面,他们身上也混杂着男性和女性的特质,除了女性的柔软也有男性的刚硬。
A:包括这次这部电影里,在(女主角)最后的造型上,她选择了那样的短发,最后梳起来是那样的背头,还有挑选的一些舞蹈动作,都很帅气,这些大多是她自己的想法,同时也很符合我对于角色的期待。不止一个人,看完电影后,说这次的角色有双重性别的感受,我觉得很有意思。可能是太独立和刚强的一个女性形象吧。
《美丽》剧照
Q:您刚才也提到了透过您的眼光去凝视一个女性,这个其实在许多电影文学理论里会提到“男性凝视”这一概念,尤其是当他们刻画女性角色的时候。不过在看您的作品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这之中女性的人物并非是透过传统意义上男性的眼光塑造的,这是否和您和池韵的合作有关?
A:对,我想这就是演员参与到剧本工作的优势,达到一种平衡与丰富。
Q:你们在创作一个人物的时候是如何分工的呢?是否她身上的这种主动性和复杂性,刚强,有力量,也反决定了您的“凝视”,还是说您在更早,在认识池韵之前,在您心中已经有这样一个复杂的女性形象想去刻画和追逐?
A:是她有这样的性格魅力和精神强度,让我有愿望去凝视和探究。不是我之前就笃定要拍这样的艺术形象,没有的。
《美丽》剧照
Q:我关注到您之前也是以编剧身份在这个行业,后来开始做导演,您怎么看待这个身份的转变的?
A:严格意义上,我在做剧本顾问,并没有为其他的影视作品做过编剧。在这之前我是一个媒体人,热衷于采访电影人,也做过影评节目主编。在我看来都是慢慢积累,我认为从事导演有很多组织性的工作,具备一些社会经验会有帮助。
《美丽》海报
Q:先前观察到您的拍摄周期都很短,需要高密度的运作,如何实现的?
A: 我两部电影拍摄时间都比较短。我第一部电影拍了八天的时间,我第二部电影拍了十六天的时间,而且工作人员每天都能保证八小时睡眠,精力饱满地工作。我们的拍摄重视捕捉新鲜的表演,往往最多拍三条,很多时候都是一条过,像印象派的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当下的那个“神采”。
我的电影谈不上精致,有的时候就为了捕捉当下最生动鲜活的瞬间,我会允许一些瑕疵,因为我知道那个生动的瞬间,绝对不可能再出现了。所以我和我的拍摄团队最重要的就是要磨合,要讲得很清楚,最多三条,然后基本上第一条演员的状态是最鲜活最好的,我就是要第一条,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问题,我们需要共同面对遗憾。
我记得在拍《花这样红》最后一场,跳拉丁舞的戏,我中间喊咔了好几次,因为摄影机的运动很多,跟焦很复杂,跟焦师在开始的时候就紧张,随着之后咔了好几次,演员的情绪也濒临崩溃。我知道那种重场情绪只能释放一次,那天晚上拍不到可能第二天就要重拍,所以当时就像上战场一样,我问跟焦师到底行不行,然后他就像战士一样喊出“行!没问题!”(笑)演员不是表演的机器,她是人,不可能每次感情都一样,感觉的力度都一样,所以需要全组努力,珍惜和保护演员的表演状态。
导演周洲
Q:下一部拍摄您还会选用这样小成本的方式去创作吗?
A:下一部电影的题材本身不是一个小成本。但是它不是一个强商业类型,是一部艺术商业片。所以我会在这种类型的成本范围内控制到最低。对于我来说,我不希望投资人有压力,也不希望投资人盲目地给我很多的钱,这样会让所有事情“不正常”。那么一切的操作就有可能偏离电影的本身。我认为和覃宏先生合作很好一点是,他是过来人,像兄长一样,会告诉你,你拍摄这部电影还是要吃苦,没有很多的钱,你一定要控制好预算。我都会当成一位兄长的忠告一样认真去体会里面的意思。
说一个很有感触的事情,《花这样红》原来用的参考音乐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希腊歌手的音乐,但是版权很贵,几首歌加起来要一百多万。我不可能拿这么多的钱去用这个歌。我就想办法,结果很意外地通过facebook找到了一位意大利作曲家,最后在控制成本的基础下非常好的完成了电影的所有配乐。这打开了我在电影配乐领域的视野和经验。而这些成长的源头就是来源于覃宏先生的忠告,我知道绝对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创作心态和成长的问题。
《花这样红》剧照
Q:我关注到《美丽》和《花这样红》都是在东北拍摄的,这几年东北出了一些电影作品包括文学作品,您觉得这个地域性对您的创作产生了什么影响?为什么选择了长春进行拍摄?
A:我很喜欢长春,很美丽的一座城市,虽然经济不算发达,但人们生活态度很直接、乐观。长春人喜爱表演,很多的拍摄外联工作都很顺利,加上长影的影响,我认为长春有着影视文化的基因。另外,长春给我一种很接地气的感觉,东北话很生动活泼,“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就能创造简单的快乐。
Q:您对《花这样红》可能的发行有什么可以透露给我们的吗?
A:我希望电影能够给现实生活中的人带来一些精神力量与宽慰,通过发行和宣传找到这样的观众,让他们有机会充分的感受“情感与希望”。至于电影节,合适最重要。鹿特丹VOICE单元主题倾向强烈的人物和故事,很适合我们的电影,希望去那里找到用心对待我们电影的观众,用交流拉近心的距离,这也是电影最美的时刻。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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