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比天大的曾美慧孜

? ?
深焦 × 曾美慧孜
前 言
如果说陈果的“妓女三部曲”里的前两部里的“北姑”所承载的社会意义远大于个人意义，那么《三夫》里的地缘政治成为了配角，更多回到了女性本身的讨论，回到“妓女”这个职业所直面的身体的使用与被使用，交易与被交易。
与之前大部分华语电影里对于色情行业噱头为上的刻画相比，陈果显得一如既往的坦率和直接。对于女演员来说，这也不是一个所有人都有能力，愿意出演的角色。然而曾美慧孜成为了小妹，为这个十分容易被脸谱化刻板化的形象赋予了作为女性个体的复杂度。在第13届亚洲电影大奖颁奖典礼前，曾美慧孜通过《三夫》，和我们聊了聊她与她眼中的“演员”职业。
采访
小宇宙
从事着艺术行业但是依旧对电影不死心的香港北姑
编辑
三耳猫
▼
《三夫》有噱头，但阿妹是蓬勃的
深焦：最近似乎都在香港，参加各种颁奖典礼，也获得了好几个最佳女主角，《三夫》虽然没有在内地上映，但是在香港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上映了，有听到一些大家对这部电影，对你的表演的评价的么？有什么让你比较开心或者感动的评价？
曾美：有会看见很多影评人的文章。首先我觉得比较感动的部分是一些女性观众，她们给的一些反馈让我觉得演小妹这个角色我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之前我觉得男性观众可能比较喜欢看这部片子，因为它有噱头，三级片，裸露什么的。但是没想到女性观众里面有一部分是非常年轻的，比如说90后、00后，她们体会到小妹这个角色的解放意识，很爆破感，很刺激。但是可能深层次小妹的命运感她们还不是特别会关注，她们更多看到了小妹呈现出那种蓬勃的生机的状态，觉得很有意思。
再一部分，有家庭的女性他们会从另外一个角度理解小妹这个角色，会觉得她是一个”幸存者“，她历经了家庭的波折，她还有个孩子，然后她的性生活又不幸福，她们从这种普通的情感经历和社会经历来说，觉得小妹经历过这些磨难之后她最后还是战胜了她自己吧。
《三夫》海报
深焦：你在之前的采访里面也说过，《三夫》里面的阿妹是一个非常女性主义的角色，几乎所有女演员可能都会梦寐以求这样一个表演的机会，您觉得你的什么特质让陈果导演在11年后最终选择了你呢？
曾美：其实我也很想问他，我问他很多次，他都不正面回答，他就回答“我唔知呀”。我第一次见陈果导演的时候特别小，他当时要找一个女儿的角色，第二次见到他就是在北京，他也并没有和我说他要选女主演，只是让副导演约我简单的见了一下面，喝了一杯咖啡的时间，当时他也没有说他要拍戏，我觉得我可能是不合适。 过了两天，陈果导演又让副导演约我再见面，他就开始说他这个电影拍摄的一些场景。一切就像缘分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特别快速，都来不及去想你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深焦：陈果导演第一部让你很印象深刻的电影是什么？
曾美：《榴莲飘飘》，当时是在跟同学在小电脑上，吃着泡面，在宿舍里，你看一段我看一段这种，但是前几天在百老汇电影中心，看到了银幕上的《榴莲飘飘》，觉得非常震撼。陈果导演真的是一个大师，他可以把很多生活中不经意的情感放大，然后同时他可以把女性拍的很美。
《榴莲飘飘》海报
深焦：距离“妓女三部曲”前两部已经18年了，你觉得你的这个角色，和秦海璐、周迅之前的两个角色有什么是一脉贯通的，有什么是不同的？
曾美：我觉得相似的地方就是陈果导演选演员的那种趣味，他选的女演员都是很有趣的女人，她们本身各自的性格都很丰富，不是单一的，陈果导演肯定想延续他的一种美学风格。
深焦：从角色来说呢？有没有共通点。
曾美：陈果导演说他第三部就想拍一个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所以我也才知道。我觉得共通点是女性的感知，我们三个角色都是非常敏感的，非常有女性自我意识的角色，整个的小妹这个角色虽然有智障，但是她对家庭的裂变，她会有意识她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有来往，有愤怒，有羞耻心，她是具备女性自我的一种觉醒的。
从上至下依次为：秦海璐、周迅、曾美慧孜
深焦：陈果导演的电影里有很多一开始的设定其实观众是不太相信的，你在表演的时候你是怎么说服你自己的？
曾美：我开始也和观众一样，我也不相信我演的东西。因为我无法描述智障和性瘾的程度，也没有说对错的标准，她也不能智障到失去美感，因为她还有妓女这个属性。我之前也有看《绿洲》，后来可能觉得那种方法又不对。大概和陈果导演磨合了一个多星期，在找这个感觉。就拿着镜子怎么看都不像，我有试图把一些棉花塞到嘴巴里，改变面部结构，但导演说他不要这个方法，他要我是自然的，不借助外力的，呈现那样的状态。那个过程也真的是把自己毁掉的过程。
深焦：《三夫》里面的这个有着非常强烈的本我的欲望意识，你是怎么看待这个意识的。而这个欲望所带来对于性爱的渴求，你在表演的时候是怎么去突破心防到达这个状态的？
曾美：小妹这个角色拍到一个多星期之后你会慢慢熟悉她，就好像一条鱼，你放它到水里，它熟悉这片湖泊以后，就知道怎么游，在哪找食物吃。我觉得这就是个生物链。这个角色和我本人在某种程度上也不谋而合，把我放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我之前从来没来过香港，我在片场和大家这样的沟通，慢慢潜入小妹这个角色，从浅水区潜入到深水区。
《三夫》剧照
深焦：在香港拍片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特别是语言方面，你在片场是怎么和其他组员交流的？
曾美：一句都听不明白，完全无法交流，只有导演偶尔会和我说几句普通话。其实那个状态刚好适合小妹这个角色，因为她就是一个真空的状态。
深焦：拍摄的时候导演是会比较精细的抠每个镜头还是会让你把整个段落演完？
曾美：会把整个段落演完，然后导演会非常精准的告诉我要调整的地方。再重新演整个段落。
深焦：所以拍摄出来和他原本的剧本设定基本是一样的么还是有很多现场灵光一现的东西？
曾美：他灵光一现的东西大概占三分之一。他自己有个手持的摄像机在拍摄。
《三夫》剧照
深焦：你觉得你自己在塑造这个角色的时候有没有加进去一些你自己的想法？
曾美：我觉得我有加的东西是一种死里逃生的欲望，一种原始的求生欲。虽然这个角色的设定是弱势群体中的受害者，但是我并没有以这样的意识形态去支撑我的表演，而是刻画一个想要战胜一切的有力量的女性形象，所以一些女性观众看到可以感受到原始的生命力，并不觉得她脏。她可能并不觉得被交易了，她可能就是一个生物，她需要宣泄。有可能是这些男人满足了她，而她一直不满足。一个事物都有阴阳两面，这样还比较有意思。
《三夫》剧照
深焦：演完这部电影以后，你是怎么看待你自己的身体的？
曾美：其实影响不大，因为我表演的初衷比较清晰和简单，我觉得演员就是创作三位一体当中要提供声音和形体，这个戏，突破的部分可能就是我提供了我的身体，可能因为社会意识形态我会受到一些质疑，但对于我自己来说没有什么改变。
深焦：就像你说的”戏比天大”
曾美：如果有好的剧本和角色我是愿意为它做任何事情的。
高产的2018年
深焦：2018年，您一共参与了三部十分有讨论度的电影，除了陈果导演的《三夫》，还有章明导演的《冥王星时刻》，毕赣导演的《地球最后的夜晚》。他们三位其实都是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年代的导演。他们的工作方式会有什么不一样，你又是怎么和他们磨合的呢？
曾美：我觉得毕赣真的是天才，他在片场的稳定性是我见到除了娄烨以外最强的，荣辱不惊。但是他又有天真的部分，是一个很矛盾的综合体。非常期待之后再演他的戏。章明导演给我营造了一个殿堂级的大学，每一个镜头都很精准，一个梳头的戏，就拍了三十多条。但是章明导演会给我一个完整的空间，有场戏洗脚水打翻的一个情节，其实是一场意外，他并没有喊卡，就一直把它拍下去，所以才有后面我在底下接水那场戏。
《冥王星时刻》剧照
深焦：那场戏太精彩了。
曾美：本来是没有的，一切是巧合。春苔的状态也是湿漉漉的，刚好。
深焦：里面去葬礼现场的长镜头也非常令人印象深刻。
曾美：那个导演是选了那一天特定的时刻拍的，我也没有想到拍出来以后会让观众有感觉到信息量，这个我要感谢观众，非常的敏感。
深焦：那这些导演在表演方面是怎么指导你的呢？
曾美：我合作的导演从来没有给我试过戏，他们就是确定我了之后就完全相信我，然后基本上都会给我一个空间去成长发挥。毕赣更神奇，他看了一张照片，她觉得我和汤唯在一起会更合适。
《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深焦：他在现场会有详细的剧本么？
曾美：没有，现场只有扉页。他会有一个完整的剧本，但是他在现场会问演员当天的状态，想以什么样的感觉演，你想松弛还是其他，他会和你商量，这个时间会达到三四个小时。
深焦：那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和剧本有多少是一样的？
曾美：蛮多一样的，所以我说毕赣是天才，他用很松弛的方式完成了最初最精准的方案，营造了一个气氛。
深焦：当初怎么就决定要成为演员？你一直在说戏比天大，演员对于你，或者说你觉得演员对于这个社会的意义是什么？
曾美：有一次我在讲台上说了一段话，当下觉得那是一种当众孤独，它带给我安全感。后来发现演员的工作就是当众孤独，所以小时候这种意识影响到了我的职业选择。表演带给我的安全感可能就是我小时候最缺失的东西。
《三夫》剧照
下一次合作，又会是惊喜
深焦：你是比较喜欢去和不同的团队合作的？
曾美：我非常enjoy在不同的环境当中去解决问题。在陌生的环境当中和新来的朋友建立关系和沟通是我更愿意得到的人生体验，而不是被挡在后面，面对的一直都是同样的几个人给你传达的世界观价值观。
深焦：因为许多演员都会选择一直保有曝光度么，但是你似乎是一个特别沉得住气的演员，在事业发展期突然去纽约念书，回来以后尝试了许多不同于传统影视的表演媒介，实验戏剧，行为艺术，甚至是mv，你做出演选择的时候有什么标准么？
曾美：这个标准我觉得挺残忍的，我会判断这个事情是不是这个团队真正全力以赴想做的事情。只要是他们真正想努力做的东西，哪怕是小同学的一个创作短片，我也会全力以赴。
演员曾美慧孜
深焦：最喜欢的导演和电影作品是什么？
曾美：我最喜欢的导演是伯格曼，波兰斯基也很喜欢。看波兰斯基的《苦月亮》让我产生了成为一个女演员的野心，还有《唐人街》也很喜欢。还有法斯宾德，他的女性三部曲对我影响也很大。
深焦：接下去会有什么特定的角色类型想尝试的么？
曾美：会想演打女的角色，还有就是，六七十年代的港星，说粤语的。
深焦：最近有本杂志里面你的造型也致敬了黄柳霜。
曾美：是我自己选她的，我非常喜欢黄柳霜，下面也会有一些女演员的传记片会拍。
深焦：接下去的电影计划是什么？
曾美：又是非常惊喜的尝试。我觉得我对演员这个职业有了比较稳定的认识，我也比较成熟了，我可以持续的输出和工作了。以前我可能不具备这个能力，我每工作一段时间就想要freestyle一下，但是现在我会focus。之前也不够自信，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现在稳定的觉得自己可以做更多的工作。
-FIN-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特色内容
点击图片查看往期精选
日本映画正迎来第三个黄金时代
我任人宰割，却从不等待观众
刚步入六十却近乎封神，他到底凭什么？
现在式表达现在时
从延边到首尔：东亚风景与空间的再想象
请为深焦口碑榜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