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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62 期|
爸爸的葡萄园
文/任家合
1987年爸爸被一帮人从大队书记的位子上拉了下来,所谓的罪名有二,一是思想保守,不能大刀阔斧带领村民快速致富,二是低价买了附近一家单位拆迁下来的楼板和砖头,涉嫌以权谋私。
爸爸的心里很清楚自己是被人黑了,带头挑事的那个年轻干部迫不及待地想夺权了。
全村几千人发家致富不是个简单事情,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要项目没项目,要资金没资金,要经验没经验,拿什么快速致富?所以第一个罪名爸爸心里确实没底,所以他沉默着啥都没说。而第二个罪名爸爸是坚决不接受,人家单位拆下来的楼板和砖头残破不堪在那里乱堆着,找他要拖拉机进行清运。想着家里刚好要盖房,爸爸就说捡能用的卖给我吧,人家说书记要用那就免费送你了,还收什么钱。爸爸说不收钱我就不要了,于是几经反向讨价还价,最终一部分能用的楼板和砖头运到了我家。我爸认为花300块钱买那些破烂儿没少出钱而且也买个心安理得,不料那几个别有用心者却说他身为支部书记低价购买辖区单位的东西,肯定是以权谋私!
爸爸百嘴莫辩,于是书记被下了,黑着脸回了家。
搬倒了爸爸这块“绊脚石”,这帮子年轻的“改革家”撸起袖子开始折腾。但是几十年过去了,跟城市一路之隔,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村子一个村办企业都没有建起来,村民们都是靠出租房子或者做点儿小生意为生,而这几个跳上台面的头头脑脑确实都如愿以偿地发家致富,个个家资巨万。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改革思路在我们村得到了完全落实,而这句话的后半句“再带动广大群众共同致富”却永远没有后文。
不必讳言,爸爸也许没有魄力和能力带领全体村民发家致富,被时代淘汰也属正常,但拉他下马的那些人心怀鬼胎也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回了家的爸爸心情非常沉重,而我们都还少不更事,他的痛苦只能装在心里。
高中毕业后附近的好多单位都在招工,凭爸爸的条件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工厂当一名工人,吃上公家饭(同村的几个同学就是这样),但爸爸听从了爷爷奶奶的话回村务了农。凭着肚子里有文化和精明能干,爸爸很快就当上了大队的会计,几年后又当上了大队书记,管理着一个大队六个生产小队、几千人的生产及生活,再加上各种运动、活动,所以爸爸非常忙,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基本上是一年四季不在家。现在书记莫名被下了,成了一名普通村民,爸爸的心理落差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那时,爸爸是我们村的太阳,是村民心中计划周密、指挥若定的R书记,是吃苦耐劳、身先士卒的R书记,是爱憎分明、抑恶扬善的R书记,是怜贫济弱、嘘寒问暖的R书记,是春风化雨、调解矛盾的R书记,是爱说爱笑、风趣幽默的R书记,是粉墨登台、能唱会演的R书记……
而如今这颗太阳坠落了,村民似乎竟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天上又升起了新的太阳。
爸爸于是跟着妈妈一起下地干活,只是话少。
爸爸干活是一把好手,姿势舒展、动作连贯,所有的农活样样精通,经管的田地、务出的庄稼堪称样板。
一些老朋友也经常来家里看望爸爸,聊天,喝酒,打牌,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R书记也就变成了老R头。
后来有一天爸爸却提出想种葡萄,一是家里的子女多,经济状况确实是捉襟见肘、亟需改变,光靠种地不行;还有就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下台了的书记也不平庸。妈妈没有反对,尽管村上从来没有人种过葡萄。
于是爸爸停止了喝酒打牌,开始行动了。爸爸是有战略的,先是打听葡萄行情,再是考察葡萄品种,决定干了才准备器具物品。几个老朋友来了几回家里找不见爸爸就感到奇怪,邻居们都说老书记要干件大事呢。
葡萄好吃树难栽。
第一个大工程是开沟造床。所谓开沟造床就是在地里挖出约1米深半米宽的深沟,往沟里填塞一半的玉米杆,然后往沟里浇上人粪尿作为底肥,然后一边填土一边加入复合肥料,直至填满。然后浇水沉淀,待土皮稍干就盖上浮土,起到保墒作用,是为葡萄生长的基床。
第二个大工程是预制葡萄架。由于木头椽子易腐,所以必须是水泥杆子。水泥杆子要提前进行预制,需要的材料有水泥、沙子、小石子和细钢筋。爸爸开着借来的四轮拖拉机把钢筋拉直,剪得长度一致,再绑成长柱形网格放进预先钉好的模具里,水泥、沙子、石子加水按比例活好,倒进模具里,用棍子捣实,朝上的一面用抹子抹平,一个水泥杆子就算预制成功了但还要盖上草帘子定时淋水保养,这样的水泥杆子总共预制了近100根。
第三个大工程是栽杆子。在养好的葡萄基床两遍按一定距离挖坑,把水泥杆子扛过去栽下,不但要栽直栽结实,杆子的朝向都必须一致,然后用铁丝把所有的杆子串联起来,铁丝分别在杆子的底部、腰部和颈部连上三道,将来葡萄蔓就绑在这三层铁丝上往上长。
当时我们兄弟姊妹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帮的忙非常有限,那么多活计,那么大的工程量,几乎是爸爸一个人完成的,现在真的不敢想象爸爸是怎样干完的。
这三大工程历时半年多才完成,爸爸明显地黑了、瘦了,但是人却显得更精神了,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村人都说R书记像个老小伙。
后来我们都参加了工作,在各自的单位里也都小有成绩,可能有的时候还人模狗样、感觉良好,现在想想,跟爸爸的作为比起来真的惭愧万分。
三大工程后还有许多活计,相当繁琐劳人。栽苗,浇水,施肥,打药,除草,松土,绑枝,扦插,整枝,修剪,防晒,保暖……种葡萄不但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但爸爸的技术是从哪里学的我们不得而知。随着葡萄树发芽扯蔓渐渐长高,爸爸在葡萄地里一钻就是一天,似乎有干不完的活,也有使不完的劲。累了就坐在葡萄地旁边的地垅上喝水休息,汗水顺着黝黑的面颊往下淌,眼睛里满是喜悦和希望。
第三年,爸爸的葡萄开始挂果,到了夏秋之交葡萄熟了,妈妈就坐在葡萄园边开始卖葡萄了。村人亲戚路过,妈妈总是热情地递上一小爪让尝尝鲜;有买主光临,妈妈笑吟吟地称秤收钱,一小框卖完了马上让爸爸进葡萄园里现剪。爸爸种的葡萄品种叫巨峰,色泽黑红,颗粒饱满,酸甜可口,再加上现场采摘、价钱公道,我家的葡萄从来就不愁卖,不用去市场批发我妈坐在路边就卖完了。
村人看见老书记种葡萄成功并产生了经济效益,纷纷跟进,于是爸爸又成了义务技术员,但凡有人来请教葡萄种植技术爸爸绝不保守,耐心地给讲解,有时还要到村民地里手把手地教,不嫌麻烦和辛苦。
爸爸种葡萄这事过去了几十年了,他和妈妈也先后离我们而去,但爸爸那黝黑的脸庞和坚毅的目光却时时在我的眼前浮现,他是我们儿女心中永远的神。
作者简介
任家合,男,咸阳市渭城区人,生于1966年,1985年毕业于乾县师范学校,1990年进修毕业于咸阳教育学院中文系。前后从教8年,后转行别业,年华虚度。喜爱古诗词,亦钟爱散文。尝有习作,鄙陋不可示人,聊自娱耳。日今老矣,性情未变,天真、愚钝而不思稍改。今生就这样吧,下辈子另说。
编辑||赵晓萍审稿||张克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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